清晨的雪依旧未停,天地像是铺了一层无边白布,将长安城所有的光与色都压进了静谧之中。
谢时鸾立于北郊驿馆门前。
他略仰头,额发被雪打湿,眉目清冷。他收紧衣襟,重新回忆一遍昨夜的推演与房中残留的线索——那道螺旋青烟不只是风阵,更像是某种极罕见的“静息阵”,专门用于困锁声音与气息。
只有极少数人能熟练布成,尤其在这等狭小空间中还能全身而退,说明凶手至少是藏风阁上三阶级别的杀手。
“要么是老阁众,要么是新主线。”他喃喃道。
他缓步穿过雪地,驿卒已提前备好马车,将尸体送往冷藏院。谢时鸾无意久留,目光扫过周围几个房间门口,目光停在东偏院角落处——
雪地上隐有一道脚印,比普通驿卒细小浅薄,显然不是军靴压出的,更像……软底靴。
而那串脚印只延至门口,便不见。
“踏雪无声,不留回程。”他心中微动,顺势走近那间偏房。
门未上锁,房内桌椅整齐,但空气中隐隐残留一丝不同于沉香的味道。谢时鸾探身一嗅,指尖摩挲桌面——是一种草药香,偏苦,极像他曾在边关暗医手中闻过的制毒原料。
他拿出干布包起桌角纸灰与些微尘土,小心收进密封袋中。
这时,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谢大人。”来人是驿馆掌事的副管,一个四十出头、腰圆背厚的汉子。
“你刚才没在。”谢时鸾并未回头。
那人笑得有些尴尬:“属下前去后门清点马棚了,听闻大人未离开,特来问是否要茶水或……小憩片刻?”
“此房,昨夜可有人居?”
“无人。此处已空数日。”
谢时鸾转头看他,目光淡淡,仿佛能将人的谎言一层层剥落。
副管神色一滞,眼中划过一丝紧张,却仍强撑道:“真未有人。”
谢时鸾没拆穿,只点点头:“你记得就好。”
他知这人怕事,但也不会无端欺瞒。
——此地多半藏过人,而且是他不敢说的人。
离开驿馆后,他未立刻返回,而是取道东市,绕入西巷的一间旧药铺。
药铺名叫“回春斋”,门面陈旧,药柜油漆斑驳,但门内炉火温暖,坐着一个身着青袍的老者,精神矍铄,正搅拌药罐。
谢时鸾一进门,那人便抬头笑道:“鸾小子,几年不见,没死啊?”
“老裴,你也没死。”谢时鸾挑眉,语气里带了些不常有的亲近。
裴老是他当年在边关养伤时结识的老医,脾气古怪,嘴碎毒舌,药识却极深。谢时鸾一早就料到,有些事查不出线索,得靠“旧友”另辟蹊径。
多年未见,此刻乍然相对,那些边关旧雪中的记忆便悄然浮现出来。
裴老依旧是那副模样,头发稀疏却梳得极整,眼角有些新添的褶子,身上罩着旧青袍,坐在炉边搅药时动作熟练有力。
谢时鸾却觉得,那人眉宇间少了些当年压在战地医帐里的疲倦,多了分轻松,也许,是因为不再替命悬一线的将士争命。
他走上前,语气轻了几分:“看看这个。”
语气轻,却带着熟人之间特有的信任和交托。他将布包放在桌上时动作极轻,像是怕扰了这间屋子沉淀多年的安宁。
裴老接过布包时,眼神中那一丝调笑顿时敛去,沉了下来。
谢时鸾站在他对面,目光安静而专注。
他知道,这老家伙若神情一变,十有**就是有戏了。
裴老取出布包,嗅了嗅,眼神微凝:“这可不是京中常见的东西。”
“我知道。”
裴老用镊子夹起微量粉末,在小炉上试焚,不多时,炉中冒出青烟,浓而不散。
“这是伏息散,旧年南疆一支毒师传下来的调香法,能屏气收声,若混入焚香之中,旁人近身也察觉不出。”
谢时鸾眼神冷了几分:“那东西,不该在京中出现。”
“能从你手里送出来,更不该。”裴老意味深长地说。
他知道谢时鸾不会轻动,若非对方布下足够的阵与毒,他根本不会追查这许久。
谢时鸾起身拱手,手掌贴近心口,略一点头。他唇角牵出一抹真切的笑意,带着些许久违的轻松与尊敬,像是从旧时泥雪中翻出的一缕温意。
“这情,我记着。”
他话音落下后,还顺手替裴老把炉边的一只倒了的铜罐扶正,那动作自然得像是习惯。裴老斜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却默默把那布包收进柜中,像是答应了什么,又像替他保留了退路。
他离开药铺时,天色已暗,雪仍在下,但街道上的人多了起来,市井吆喝声、孩童嬉笑、酒肆飘香,仿佛案情之外,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长安。
他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雪花在肩头化开。
目光却穿过重重人影,落向远处皇城方向。
那里,有人掌棋。
而他,只不过是先动的那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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