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和六十二年。
女孩坐在秋千上,背后是层林尽染的红枫。男孩站在她身后推着,忽而顺口道:
“有道是携壶酌流霞,搴菊泛寒荣。山下定是热闹非凡,还有小玩意儿卖,我们下山吧。”
秋宸没回答,温昀淮左手推着秋千,右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襟。
“你我两个幼学之年的孩童,携什么壶?”秋宸回头笑着看他。
温昀淮骤然松了口气,“饮酒不成,那便以茶代酒。今日只当消遣。”
“可以,但最近傅老头严格得很,你打算怎么下山?”秋宸跳下秋千,拍拍手。
温昀淮歪头一笑,“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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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办法,就是…翻出去?”秋宸嘴角微抽。
温昀淮满意地看了眼不太高的墙头,和其他墙相比。“你我都是习武之人,这有什么?”
秋宸扶额,“我敢赌三根糖葫芦,你翻出去的下一瞬,就被暗卫逮回来了。”
“……”
秋宸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拉着温昀淮跑进屋子里,“扮作泽山和墨语,假装出去采购糕点!”
一拍即合,待到申时,二人就这样溜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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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最显眼的是人们发髻间斜插着的茱萸。酒肆的酒旗在秋风中招展,飘出菊花酒的甘醇气息。
“我这儿的重阳糕绝对好吃,各位客官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啦!”
“上好的浮菊酒喽!一口醇香包君满意!”
各类吆喝不止,秋宸平日再冷静自持也很难把持住,一路下来,温昀淮提着三包糕点。
“山下如此好玩,为何不许你我二人下山?”秋宸嘟囔着抱怨。
温昀淮点点头,“大概是怕…乐不思蜀不务正业?”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了。
“各位父老乡亲们!某有幸养得几株紫菊,请各位一览!”说罢那人招手让小厮抱过来。
人们一听这话都凑了过来,“紫菊?那我必一饱眼福了。”
只见一簇又一簇紫菊绽放着,不同于衣物的紫色,它浸润了素白的色泽。
秋宸瞪大眼睛观望,“紫艳半开篱菊静,诚不欺我。”
“你喜欢紫菊?”
“谁会不喜欢呢,矜贵中透着温润,我喜欢得紧。”秋宸目不转睛盯着那一大簇紫菊。
温昀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紫菊,又专注地盯着秋宸。
渐渐的,人们收了铺子往家里赶,二人才意识到逛的时间过长了。已是近酉时,山里怕是早发现了二人不在的事实。
“要遭!”秋宸撇撇嘴,“反正都要受罚了,再逛会儿吧。”
温昀淮眸里仅有一个她,“都听你的,但得赶在戌时前回去才行。”
“嗯。”
红枫如火,万家灯火映照下,更辉煌。漫步山路,灯火渐渐稀疏,突然又明亮起来。
二人相视一笑,原来山上也准备了菊花,又生怕两祖宗夜黑出事,放了一路的灯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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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温昀淮!你又带着小秋下山!”傅老先生竖着胡子大吼道。
“先生,学生知错。可今日正巧是重阳节,学生便想着带映清下山转转。”温昀淮老老实实地解释。
傅承俊压低声线,“侯爷和尚书令都三令五申,你们不准下山,再闹下去出事儿怎么办?!”
言至此处,傅承俊双眼一闭,“老夫还想多活两年。”
温昀淮皱眉,“先生,学生和映清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能下山?”
傅承俊刚打算开口,又把话咽进肚子,“不该知道的别打听。”说罢一甩袖子走了,“今日休学一日。”
温昀淮眯起眼睛,沉思无果后转身去寻秋宸。
“才卯时一刻,你怎么练上剑了?”
“你不也醒了?”秋宸没给苏云琛一个眼神,“昨晚怎么没见你?”
苏云琛把折扇合上,小孩儿模样耍折扇乍看十分滑稽,“我昨日赶来你们洛州,好嘛——都不在。我还替你俩打了阵子掩护。”
温昀淮探头,“那你一定被骂得很惨。”
“温兄……如此犀利吗?”苏云琛嘴角抽了抽。
秋宸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看向来人。
“你来了,那便陪我练会儿。”秋宸话落便提剑冲向温昀淮。
他顺势一躲,从旁边捡了把笤帚。秋宸又是一刺,他立刻挡住,僵持之际,秋宸收回剑,反脚踢向他下肢,趁其不备又抬剑指向温昀淮咽喉处。
温昀淮咧嘴笑了,“你赢了。”
“不用全力,下次练剑别想我陪了。”秋宸把剑收回放好,没再看温昀淮。
“温兄啊,你敷衍到我都看出来了。”苏云琛不嫌事大地添火。
正当三人准备去用早饭时,一声古怪的声响传来,没等众人反应,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秋宸一直挂在腰间的不规则朱玉碎裂。
秋宸眼疾手快,接住了碎玉。
“啊!这……”苏云琛大惊失色。
温昀淮和秋宸皱眉沉默,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致向傅承俊那儿跑去。
“什么!”傅承俊捧着碎成七块的玉,两眼一闭,“祖宗啊!”
三人面面相觑,没说话。傅承俊缓缓睁开眼,“老夫命中之劫怕是你们这群小祖宗。”
“苏小公子,厨房煮了粥,你先过去吧。”傅承俊声音异常低沉,苏云琛精得很,立马离开,走时还关了门。
温昀淮和秋宸对视一眼,某种预感愈发强烈。
“你二人不是一直好奇,为何不能下山吗?老夫便坦言一切了。”傅承俊抚着胡子。
“侯爷和秋尚书令二人多年好友,两家夫人呢、又是闺中密友。故而每当有孩子出生,两家会一同去找国师占卜、求个安稳。”
秋宸和温昀淮并排坐着,若有所思。
“秋大公子命格安然,反倒是二位命中有劫,还是同一道。”傅承俊声音沉稳,却多了股低落,“国师建议将你们送至山上清修,且十五岁之前不得下山。那块朱玉是国师赠与的,可挡一灾。”
“可如今昀淮你还有五年,小秋也还有七年才到时间。”傅承俊喃喃自语,“提前太早了。”
“这么说来,这劫是过没过去?”秋宸把玩着碎玉,“按理说它已经挡灾了不是吗?”
傅承俊长叹一口气,“这劫要真有如此好破,何须送至此处?”
温昀淮轻拍秋宸鹅黄衣衫,“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行啊,你能跟上我再说。”秋宸将碎玉顺手搁在一旁,笑得明艳,“论刀枪剑弩,我不如你;论轻功疾驰,你不如我。”
温昀淮笑着看她,不语。
“罢了罢了,往日打闹老夫一贯不计较,但自今日起,切记行事小心、莫要下山!”傅承俊端坐在木椅上,半是担忧半是叹息。
秋宸一甩马尾,“先生,您曾教学生道:祸兮福之所倚。我看倒不如就平平常常。”
“别闹,毕竟事关往后余生。”温昀淮揉了揉她的脑袋。
“别揉!长不高怎么办!”秋宸炸毛。
转眼追着温昀淮要揉回去,二人推搡追赶,傅承俊转念一想也是,祸兮福之所倚,随他们去吧。
“但不能再下山了!”
“知道啦先生!”
京城,驰安侯府。
“事情就是这样了,主子,都怪我等没能盯紧小姐和世子。”黑衣暗卫向侯爷抱拳禀报。
温城年挑眉看向秋庚桦,“瞅瞅这两孩子。”
“嗐,本来也没指望这两崽子能规规矩矩,还好有挡灾朱玉。”秋庚桦低头欣赏紫菊,“还有别的事吗?我家夫人等的急。”
温城年撇他一眼,“得了吧你,前天因喝了酒被白夫人拦在房外的消息满城皆知,究竟谁着急?”
秋庚桦沉默了一小下,起身,扭头,抬脚。
到门口时才说了最后一句,“离十五还有段时日,再等等吧,但愿别再出什么岔子。”
半月后。
依旧是卯时,秋宸照常练剑,天气愈发凉了,山风渗进骨子里似的。
温昀淮拿着浅黄的外裳走来,“映清,披上吧,当心着凉。”
“嗯,多谢阿淮了。另外,今晨吃什么?”秋宸接过衣服,顺势打量了温昀淮,“你怎么总爱穿白色?”
“甜粥,胡饼还有咸菜。”温昀淮下意识回答后微怔,“不好看吗?”
“好看,就是不见你穿别的。”秋宸拿起装着碎玉的香囊系上,“你可以试试天蓝,我觉得很适合你。”
“嗯,好。”
傅承俊今日一改常态,“这么些天了,老夫要看看你们都学了什么。”
说着取出棋盘,“你二人对弈,三局两胜。”
秋宸势在必得地笑起来,“你别让我,公公正正来一局!”
“好,都听你的。”温昀淮温润地笑起来。
秋宸捏着黑子,小手稳而快,“啪”地一声便敲在棋盘上。不过十步,她的棋便如一支骁勇的轻骑,直插温昀淮的腹地。
温昀淮端坐着,指尖的白子落得轻而缓,几乎听不见声响。他任由那支轻骑长驱直入,只在不显眼处布下几颗子,像在深潭中投下几颗不起眼的石子,涟漪微漾便复归平静。
秋宸扬起下巴,攻势更疾,黑龙渐成合围之势,眼看便要吞没大片白棋。她眼中闪着必胜的光芒。
温昀淮只是浅浅一笑,并不答话。
他捻起一粒白子,那双总是带着暖意的眼睛看了看棋局,又看了看秋宸因兴奋而微红的小脸,然后——将棋子点在了黑龙七寸之处。
就是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子。
棋盘上风云突变!
方才那些散落无用的白子,刹那间被一道无形的线串联起来,化作一道冰冷的铁索,锵然绞住了黑龙的咽喉。秋宸势在必得的大军,转眼间首尾不能相顾,陷入了绝境。
秋宸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看棋盘,又看看眼前这个依旧温润如玉的人。
“虽败犹荣。”第一局下来,秋宸深吸一口气,“以后我再也不要你看我和先生对弈了。”
“我的错。”温昀淮收拾棋局,也不恼怒,只轻柔地看着她。
接下来,秋宸摸索到了温昀淮的想法,转而占据优势,最终二比一输给了他。
傅承俊赞赏地看着残棋,“你二人造化非凡。”
“先生,这话像街边神棍。”秋宸凉飕飕的声音传来。
迎来的是一个响亮的脑瓜崩,“怎么说话呢?虽说不错,但仍有瑕疵,莫要矜骄自傲。”
秋宸捂着脑袋嗯了一声,“谢先生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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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幼时旧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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