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
天蒙蒙亮,客栈里的伙计清早就伴着鸟鸣声开始忙碌起来,他们要赶在客人起床之前准备好店内的一切。小二摆放好桌椅,厨子们则开火起灶。年轻的小伙计打了个呵欠倚在前台,清点起需要早餐的客人名单。
咚咚咚,咚咚咚。
一串脚步声打破了清晨井然有序的氛围。
一个戴着大兜帽的小女孩从楼梯上跑下来。她向伙计嘱咐了几句,便跑出门去。
不一会,伙计端着一碗醒神汤和早餐走上二楼的房间。
他轻轻敲了敲屋门。
一阵细簌声之后,门嘭的一声猛地被打开。一个姑娘风风火火从屋里出来和伙计撞了个大眼瞪小眼。
他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托盘。
开门的是一位清秀的姑娘,深棕色的头发,栗色的眼睛,五官标致。头发高高扎着垂下一截整齐的发带,发尾微微翘起像雏鸟炸开的绒毛。只是她眉毛竖、一脸的怒色让他有些紧张。
昨天下半夜,店里来了两个奇怪的客人,一大一小一对姐妹。姐姐大晚上喝的烂醉,亏的车夫把她背到楼上去的。妹妹小小年纪忙前忙后悉心照料,清早出门前还特地嘱咐厨房给姐姐准备好早餐。
这位“不着调的姐姐”自然就是宁安了。
今早她在陌生的房间醒来的时候就脑袋就不清醒,只能记得最后在同小狐妖一起吃饭。听伙计说,“妹妹”把她送来这里,更是怒不可遏。这狐妖直接把她药晕带到平城来。
宁安脑海中浮现起谭谭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她竟然又被这狡猾的狐狸摆了一道。
她火气上涌,现在就想抓住那算计她的小狐狸好好教训一顿。
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她的考核机会是多么难才求下来的。
云香山的师长们其实很高兴看到小弟子们学有所成,下山除魔卫道,因此考核中就是超了时或是一不小心跑到别的地界也没关系。但宁安的情况不同,她的父亲是云香山的长老,有权决定学子考核的通过与否,并且并非常反对女儿下山。对她来说,在考核中犯一点小错都会被父亲抓住机会扣在山上,因此更应该做到万无一失。
冷静下来之后。她封住了自己的穴位,防止不小心动用灵力引起纳戒的地域感知。
现在就回去。
打定好主意,还需找辆马车。
想到此处,她摸了摸钱袋,顿时心凉半截,袋中竟然只剩几个铜板了。
伙计见她面露苦涩,宽慰道:“姑娘,昨天小妹妹结了住宿的钱,一会结早饭的钱就好了。这些钱够了。”
恐怕不止住宿的钱,昨晚的饭钱还有下药的钱都一并由她自己出了吧。
她一时恍惚,回过神来已经苦笑不得了,将几枚铜板装回去,道:“我,我早上不吃饭,这些能退了吗。”
伙计:“……”
没了钱,回去是件难事。绕来绕去还是要找到那只小狐狸,把钱要回来。
想一圈下来,也只有玉林堂可能有她的消息,毕竟她先前提到过玉林堂有一位修士接了她的案子,那么这位修士一定清楚她的下落。
平城街道繁华非常,城中布局复杂又严整,各色店铺琳琅满目,令人眼迷。穿行街道中仿佛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河流。
宁安忍住饥饿快步绕过几条街。她行色匆匆,路上还与另一个疾走的少年撞了个正着。此人立刻躬身道歉,但宁安却见到他灰暗的眼珠向上翻了个白眼。她本想问问玉林堂的路怎么走,但那人还未等她开口便走开了。
不过靠着一张巧嘴打听再加上她优秀的方向感,很快就到了玉林堂的大门前。
此处庄严大气,高墙院落,朱漆立柱,门上的匾额更是大大的金字楷书,规模也比香兰镇的处所大出许多。步入其间,驻守修士们无不来往匆匆、神色肃正。
大院中布局复杂,一排排房屋院落整齐排布,每间房屋都对应大大小小的部门,平整的青砖铺成道路引向每座小房子的门口,她却不知该到哪个门前问事。
宁安一路问了两名修士,却都不了解这事,索性径直向院落正中的大堂屋走去。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低喝。
一个额头缠着绷布阴沉着脸的修士上前拦住了她,语气不耐:“哪来的小丫头,擅闯堂部。”
他的衣着相较其他修士明显华贵,态度也是高高在上,若是忽视了头上白花花的绷布,那可真是妥妥的贵人模样。宁安心中猜测这大概是个管事,便上前询问。
“你说的这桩案子,我们堂里派人管了,你掺和什么?”
这人说话有些冲,她不想生事,便立刻问了接案子的那名修士:“我接下了案件当事人的委名贴,来协助咱堂里的这位同修。仙师说的是,那我只问问负责这案子的那位仙师是现在在何处,我自行去找他便好。”
那修士面露讥讽:“何,这是堂内事务我干嘛要告诉你啊。一个狐狸的案子还跑去查。”
真是够无礼的,她真想现在使个风决送他喝一口西北风,但此刻却不能冲动
嘴巴不能好好说话,只有用钱打点。她心里窝火,一把拽出钱袋子,却忘记自己的钱袋子里只有几个铜板,这一抓直接把钱袋子的内衬掏出来,两个铜板一下掉出来,落在青石地砖上,“当啷”脆响。
这修士扑哧一声,随后大笑起来,肌肉扯着头上的绷布让他的面孔格外欠揍:“你这两个子买糖给自己吃够用吗,不是让人给骗了吧。”
见她呆呆愣在原地,又拍拍她的肩膀道:“小妹妹,学艺不精就不要出门了,还是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呆着,被骗了钱都还是轻的。学大人除魔卫道,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呼!
宁安毫无预兆,一掌飞向那修士的面门,她发誓一定要把他的嘴扇飞。
修士大惊,来不及躲避。那一掌带风,巴掌还没甩到脸上,掌风就先到了。他被逼退两步,脚下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没扇到,宁安又上前挥起手掌。
顷刻间,一阵清风拂过,一道剑柄横在二人中间。
二人都是一顿。
来人是一个手持佩剑的白衣修士,他的身姿挺拔,样貌俊逸端正,气度温润谦和,宛如谪仙一般。言语间如春风化雨,润和心田,他温声劝慰道:“都是同道,和气和气。”
他向地上的修士伸手,但对方并不领情,瞪了他一眼自己爬起来了。白衣修士也不恼,笑了笑。
这位白衣公子与正在叫嚷的修士一样,都在玉林堂任职,他们二人是一边的。现在对面是两个人,而她一个人,形势对她不利,便放下手掌,态度又圆和起来,可对面却不能平息。那修士恼着:“臭丫头今天要你好看。”
白衣修士赶忙阻拦:“哎,温兄,都是同道何必呢,再说你和人小姑娘计较什么。不要再闹了。”白衣修士淡淡地注视着他,言语间却有种威压感。
大院里原本挺安静,这会,各忙各的修士都跑出来看热闹来了,他们齐刷刷盯着“温兄”的脸,似乎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这位温兄气势竟然慢慢弱下来,收起放在剑上的手,指着宁安道:“看你是个晚辈我不跟你计较,但你的跟我道歉…”
宁安也不想在别人的地盘闹大,干脆道了歉。
那白衣修士硬是让两个人都道歉握手言和才罢休。宁安一问才知这位就是负责案子的修士。
他拿出腰牌,黑沉木金镶边,背面两个描金大字“玉林”,精致中带着华贵,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宁安一路上遇到的修士悬挂的腰牌都是呈暗黄色的普通腰牌,这等精致的只在这一人身上见过。
原来他是从京城玉林堂调派过来的修士,名叫毕暇。
毕暇道:“宁安师妹,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正好我也叫谭谭在那里等着了。”
平城的店铺大都是二层高,铺面大气,种类也多样,什么银珠宝饰品、绫罗新衣、奇珍异鸟、还有修士护法的器具。街道比香兰镇宽出三四倍,却很拥挤,大街上不仅有来往行人,还有商队、马车、戏耍。而且这里的人都说着一口正经的官话,连在摊位前讨价还价都是一股官腔味道,听着别有趣味。
这是她见过最繁华的地方了,可论繁华,那必然是京城更胜。京城调任至平城?怎么想也是贬职了。这位师兄是犯了什么错才被调任到平城?
见宁安面露疑惑,他道:“京城有桩案子线索指向平城,便派我来了。”
“京城的案子?”
“小案子,等到了地方坐着说。”
许是,出门在外,好久没见到后辈,看到宁安,毕暇心中不禁燃起一股分享欲,他大方介绍起他被贬的情形:“京师共事的大家想了个新奇的点子,投票定结果,谁得的票数多就来平城顶职。我一骑绝尘,第二名都落了好远……”
这位仙风道骨的师兄讲起这个神采奕奕,或许在他看来这不算贬职,而是众望所归的荣耀。
他一路拉着宁安说了许多关于修习生涯的事,包括自己的修行经验、与同修共事的心得。
从这位师兄的话中得知,他学成于大仙山昆仑。
昆仑,是最富盛名的仙山。每年去昆仑求道修行者数不胜数,其中修道大能的数目在所有仙山中独占鳌头,同时他们也是与皇城联系最为紧密的一座仙山,皇城的玉林堂里修士半数以上来自于昆仑。坊间流传昆仑山上随便拎出一个弟子都可以跑到别的山头当掌门,这显然是夸张的说辞,但也足见昆仑的地位。
毕暇一路上侃侃而谈,俨然把宁安当成自家小师妹说东说西,完全没了初见时矜持的模样。
宁安不讨厌健谈的人,但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快点见到狐妖,再也不能放任他继续说下去,打断了他,把自己的困境连同被谭谭欺骗的事情说了出来。
毕暇听说吃了一惊,神情稍稍严肃了。
“她是把你骗到这里来的?这,这有点过分了。”
“是啊师兄,我现在不想别的就想赶紧回去,但是她把我的钱都花光了,我要结业,要赶不回去了!”
毕暇一听,神情又放松下来。他还没听说哪个修士想过考核过不了的,师长们可都盼着自己的弟子早早下山历练,笑道:“师妹不必忧心,结业考核就算超出个三四天都没问题,我们那一届除了一心留在师门的都被放下山了。”
“要说这下山都不是最重要的,而是下山之后能不能靠本领生活。我们那届剑修也在云香山修行过一段时间,咱说来也算半个同门了。我见你方才动手的时,行动果决,力度精准,术法必不在话下。等你下山之后我为你引荐,下山定能找到好去处。”
毕暇转而继续讲述他下山之后的修士生涯,宁安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答话点头。
他们说着说着,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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