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应该是自己用布条缠了几层止血，但时间久了，布条和伤口长出的碎肉粘连在一起，处理起来很是麻烦。
她的药箱里没有剪刀和匕首，粘连的厉害的地方只能靠生拉硬扯，不过好在她手法熟练，没让男子多受罪。
苏念从药箱里捡出草药，然后全部丢进嘴里咀嚼成碎末，最后吐到男子的伤口上，用手指将那堆糊糊状的草药平整地涂抹均匀。
“唔......”男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眉心依然蹙在一起，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伤口感染的很厉害，我只能先帮你止血，后续的处理需要你跟我回医馆才行。”苏念冷静地说着，手里麻利地为他包扎着伤口。
“还有，你知不知道那粉末是什么东西？这种甜腻的气味我总觉着很熟悉……”
她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钩吻……”她喃喃着。
此毒取自毒草“钩吻缠丝”，本身并无太强毒性，但若是中毒者自身有余毒未清，那钩吻便能激发出残毒的最强毒性。最重要的是，钩吻毒草本身带有一股甜香气味。
苏念早在药王谷的医书上看过此毒详注，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未真正遇到过，她以为这种毒早就失传了。
“要对体内的余毒才有效，这人……是专门冲你来的？”苏念疑惑道。
她自言自语着，走到那柄掉落在地的黑色古剑旁，一手拿起剑，正欲在手心划出伤口，忽然想起什么，重新回到男子身边。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救你。”苏念说道，“不过作为交换，你也得帮我个忙。”
“……墨尘。”男子说道，“什么……忙？”
“你知道我是药王谷的人。”苏念缓缓说道，“十五年前药王谷被魔教血洗，谷中珍藏至宝医书全部丢失，整个药王谷只活了我一个。”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十几年间，我隐姓埋名四处躲藏，可魔教的人却依旧要赶尽杀绝……你身法武功都在我之上，你跟在我身边，帮我处理干净那些追杀我的江湖仇家。”
墨尘嘴唇翕动：“好，我答应你。”
苏念灿然一笑，左手握住剑刃，稍一用力，剑刃刺破皮肉，她掌中的鲜血汩汩流出，汇聚成一道猩红色的河流，顺着剑刃流下。
她左手握拳，将掌心沾满自己的鲜血，然后在墨尘的唇边一抹——
“喝下去。”
墨尘听话地舔舔嘴唇。
他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但是面上依旧潮红。苏念的血只能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毒素，但他的身上的高烧和伤口的感染仍然会要他的命。
墨尘平稳了呼吸，站起身来。
“跟我来。”苏念用手帕简单包扎了手上的伤口，引着他一路来到医馆。
“躺到那边的床上去。”她让出一条小路，示意墨尘躺到柜台后那张小的可怜的木床上。
她抬手在墨尘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瞬间被烫的甩了甩手。
“把你的上衣脱掉，哦，如果别的地方也有伤口，那就连裤子什么的都一并脱了。”
苏念一边说着，一边抓好了草药，顺便找了一把银制的匕首和几块干净的白布。等她回到墨尘身边时，才发现墨尘已经闭着眼睛再次昏睡过去了。
“......挺好，省麻沸散了。”苏念在心里说道。
腹部的伤口已经有些化脓，她用白布将今天覆在上面的草药糊糊尽数擦去，露出原本的伤口来。将银制匕首在烛台上来回烤了几遍，接着便手起刀落，果断地切下伤口上已经变色、隐隐有腐烂趋势的坏肉。
待到忙活完，苏念额头上也已经渗出了细密的一层汗珠，她处理这种伤口不算没有经验，但是墨尘的伤拖的时间不短，感染范围扩大，导致处理起来有些棘手。
窗外已经泛起一层鱼肚白。她将伤口清理了几遍，换上新的草药，又用白布包扎好。
一夜未曾合眼，苏念也开始打起了哈欠。再次确认墨尘的伤口包扎得没有任何问题后，她再也支撑不住，趴倒在床边陷入沉睡。
等到她从昏睡中醒过来时，床上竟然空无一人。
苏念心中一惊，她飞奔到自己放着钱箱的柜台处，上下翻找了数十遍，反复确认自己的钱箱还在，里面的碎银铜板也没少。
她长出一口气，刚才起的太猛，让她有点头晕，不过因为找钱箱的事情对她来说太过重要，所以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在头晕。
她扶着柜台喘了两口气，抬起眼，正好对上一双淡棕色的漂亮瞳孔。
“姑娘，你的粥熬好了，你睡醒了是不是要喝一点？”墨尘指了指屋里的那个小炉。
苏念无奈扶额，说道：“什么粥！这是给你的药，你伤的很重，这个月都要喝药。”
“给我的？”墨尘明显有些意外，他看着那锅黑色的不明物体，面上有些犹豫。
“药汤嘛，都是不好喝的。你不会没喝过药吧？”苏念有些警惕地问道。
墨尘摇摇头，眼中一派迷茫之色，然后像小动物一样歪了歪头。
她抬起手在墨尘面前挥了挥：“你不会伤到脑子了吧！昨天的事情还记得么？你可不能耍赖不认账，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的！”
“你是说我要帮你处理追杀你的人？”墨尘有些好笑，“当然记得，你是药王谷的弟子嘛——”
苏念扑上去紧紧捂住他的嘴巴，向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外人，才回过头来小声骂道：“不要随意暴露我的身份，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药王谷吗！”
墨尘眨眨眼睛，示意自己听明白了，苏念这才松开手。
墨尘学着她的样子凑近了些，小声问道：“是谁在追杀你？”
“正教和魔教的人都有。”苏念咬着下唇，“不过，玄阴教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以为这个教派已经被其他两派吞并消失了。”
墨尘来了兴趣：“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苏念犹豫了一下，道：“不是追杀我，是追捕任何与药王谷有关的人——药王谷有修行秘法，弟子们百毒不侵，血液更是可解世间奇毒，这本是药王谷内部不外传的秘密。但十五年前，药王谷一脉被血洗陨落后，不知是谁发现了这个秘密，自此，正教与魔教便都开始四处搜捕药王谷遗孤。”
墨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念回过神来，替他把药汤盛到碗中，道：“好了，你先喝药。以后每副药我替你煎了，你有没有银子？药钱不包含在咱们的交易中的！如果你没钱，就要给我打工还债明白吗？”
“银子？没有。”墨尘说道。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从胸口处翻出一个小布包，然后将布包递到了苏念手里。
“这个行吗？”
她心中疑惑，打开布包，朝里看了一眼。
里面黄金闪烁的金光差点晃瞎她的狗眼。
苏念强行忍住脸上惊诧的神色，问道：“确定给我？”
“嗯，我拿着也没有用。”墨尘说道，他眨巴着淡棕色的眼眸，看起来很是纯良乖顺。
苏念松了口气：“好吧，这笔钱虽然多了点，不过我救了你的命呢，千金难买一条人命嘛......呃，在找到去处之前，你可以先住在我这里，三餐免费，药嘛，也给你算免费好了。”
“可以吗？”墨尘问道：“不需要我打工还债什么的？”
苏念看他一副大少爷的样子，连药汤都没见过，几番纠结，说道：“你就先在这里帮我打打杂，顺便跟着我学习一些草药知识，这样我出诊的时候如果有客人来，你就帮着抓点药什么的。”
墨尘歪头：“出诊？”
“就是外出给别人看病！”苏念丢下一句，躲瘟神似的跑到柜台里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她今天还有病人在等着呢。
她收拾好东西，想起来那一布兜的黄金还没放好，斟酌了半天，终于从房间里找出了一个陶土罐，把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里面，又在小院里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掘地三尺把陶罐埋下去。
墨尘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动作。
她忙活了半天，脸上发梢上都沾染了不少枯枝泥土，不过苏念全然不在乎，埋好陶罐，她的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不少，嘴里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她站起来拍拍手，说道：“好了，我要出门去了，你乖乖呆在家里，什么也不要动，能做到吧？”
墨尘点点头。
苏念拿起药箱，往医馆的大门走去。
砰、砰、砰。
大门突然响起三声有节奏的叩门声。
这会儿天刚亮不久，平时少有病人这么早就来医馆的。不过她还是快速整理好仪容仪表，温和地应了一声。
“就来了，稍等。”
她的手刚抚上门闩，墨尘忽然走到她身边，单手止住她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
“你在屋里呆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墨尘轻声叮嘱道。
他的眸子里闪烁着某种与同类之间斗狠的凶光。苏念忽然松了手，她感觉面前的人不再是刚才在她身前摇头摆尾的乖小狗，而是一匹呲起獠牙的狼。
他拿起那柄随身携带着的黑色古剑，走出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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