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洛闻指尖触碰的冰冷唇瓣上凝固了一瞬。
艾德里安·德·纳特，古老血脉的亲王，从未被如此……对待过。人类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皮肤传来，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挑衅，而那复杂绝妙的香气更是无孔不入，试图瓦解他冰冷的戒备。他深褐色的眼眸深处，那抹猩红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几乎要冲破魔法的掩饰。不是因为愤怒（虽然确实有一丝），而是因为一种极度陌生的、被强行侵入安全距离的愕然，以及……对这胆大包天的人类竟能精准预判他意图的一丝探究。
门外，猎人的低语隐约可闻。 “……气息到这里断了。” “这片区域气味太杂……像是某种香料店……” “搜！他不可能凭空消失！”
洛闻的眉头蹙得更紧，不是因为门外的威胁，而是因为指尖传来的、非人的低温以及对方身体一刹那的紧绷所蕴含的、远超普通人类的危险力量。他的“绝对嗅觉”在疯狂示警——冰冷尘埃、古老月光、干涸的深红、一种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威压，以及那极淡却尖锐的圣银灼痕的刺鼻感——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他凭借天赋隐约知晓、却从未如此直接接触过的黑暗世界。
但他洛闻，从不是会被吓倒的人。
他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更加用力地压了压那片冰冷的柔软，用眼神再次强调了他的命令——安静。然后，他以一种令人惊叹的、近乎优雅的迅捷，反手抓住了艾德里安的手腕。
触手依旧冰冷，但手腕的骨骼结构、其下蕴含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力量感，再次印证了洛闻的猜测。他没时间细想。
“这边。”洛闻的声音低若气音，不容置疑地拉着艾德里安向工作室深处走去。
艾德里安被动地跟着，冰冷的视线落在人类抓着他手腕的地方，又移向那截随着动作露出的、在温暖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又格外诱人的颈部线条。他的獠牙在牙床下微微发痒，一种混合着被冒犯、被掌控的新奇感以及纯粹吸血鬼本能的反应在苏醒。这个人类……很有意思，也很大胆。大胆到近乎愚蠢。
洛闻将他拉到一个巨大的、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多格香料柜后面。这里光线更暗，堆放着一些半成品和实验器材，各种气味更加浓烈复杂，形成了完美的嗅觉屏障。他松开手，快速而无声地 rearranged 了几个大号的玻璃瓶和一卷厚厚的天鹅绒布，巧妙地在柜子和墙壁之间营造出一个极其狭窄的隐蔽空间。
“进去。”洛闻用气音命令，眼神锐利，“无论听到什么，别出来，也别发出任何气味。”
“任何气味”？艾德里安的红眸微闪。这个人类知道什么？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风铃发出刺耳的抗议声。三名身着防水战术服、气息冷硬的人类男性闯了进来，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视着这个过于香艳……或者说过于“呛人”的空间。为首的一人手中拿着一个造型古怪的青铜罗盘，指针正在不安地左右晃动，似乎被空气中过于浓烈复杂的能量场干扰，无法准确定位。
“什么事？”洛闻已经转身走了出去，语气冷得能冻住空气中的香氛分子。他顺手拿起桌上一瓶正在调配的、气味极其浓烈辛辣的香水原液，看似无意地在指间摩挲着瓶身。
“我们在追捕一个危险的逃犯，”为首的那个“净化者”目光如电，审视着洛闻，“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跑进来？很高，穿着黑色西装，可能受了伤，看起来……很不对劲。”
洛闻嗤笑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艺术家被打扰创作的不耐烦与傲慢：“逃犯？先生，这是我的调香工作室，不是街角酒吧。我这里只有客人，或者预约者。而你们，显然两者都不是。”他的目光扫过他们滴着水的战术服和靴子，毫不掩饰眼中的嫌弃，“至于‘不对劲’的人，我现在倒是看到了几个。”
另一个猎人似乎被他的态度激怒，上前一步，鼻子抽动了一下，试图在无数香气中分辨出那一丝冰冷的、非人的踪迹：“你的工作室气味太怪了，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检查？”洛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危险性，“就凭你们一句‘追捕逃犯’？拿出搜查令来。否则，立刻离开我的地方。你们身上雨水和金属的臭味，已经严重污染了我这里空气的纯净度，毁掉了我一下午的工作成果！”
他说话的同时，手指微微倾斜，那瓶辛辣的香水原液几不可察地溢出极其细微的一滴，落在他的指尖。他轻轻一搓。
瞬间，一股极其强烈、带有强烈刺激性的、类似某种化学警示气味的奇异香气弥漫开来，并不难闻，却极具侵略性，霸道地压过了空间中其他所有的味道，甚至让那几个猎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皱起了眉头。
那罗盘上的指针彻底开始疯狂旋转，失去了所有指向性。
“头儿，这味道……完全覆盖了……”一个猎人低声对首领说，语气有些懊恼。
首领死死盯着洛闻。洛闻毫不退缩地回视，眼神冰冷而坦荡，甚至带着一丝“你们再不走我就要报警投诉你们骚扰和破坏”的威胁。
香料柜后的阴影里，艾德里安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能“嗅”到那突然爆开的、极具干扰性的气味。他的唇角，在那冰冷苍白的面孔上，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有趣。这个调香师，不仅在用气味隐藏他，更是在用人类的方式，强硬地对抗着那些猎犬。一种冰冷的、沉寂已久的兴味，开始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悄然苏醒。
猎人头领似乎权衡了片刻。没有确凿证据，这个调香师看起来也不好惹，而且此地的环境确实让他们的追踪仪器失效了。 “……打扰了。”他终于不甘地吐出几个字，打了个手势，“我们走。去附近继续搜！”
门被用力关上，风铃又是一阵乱响。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雨声中。
工作室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水敲打玻璃窗的细碎声响和数百种香气重新慢慢沉淀、归位的无形波动。
洛闻没有立刻动作，他静静地站了几秒，确认那些人真的离开了。然后，他才转身，走向那个巨大的香料柜。
他并没有看向那个隐蔽的角落，而是先走到工作台边，拿起一张洁白的丝巾，仔细地、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刚才按过艾德里安嘴唇、又搓过香水的手指。仿佛要擦去的不是看不见的痕迹，而是一种触碰了未知危险所带来的微妙不适。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目光投向阴影处。
“他们走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冽，但依旧带着一丝疏离的警惕，“你可以出来了。”
艾德里安从阴影中缓缓步出。昂贵的西装因刚才的狭窄躲藏而起了些许褶皱，但这丝毫未损他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压迫感。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深沉的、若有所思的平静。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此刻完全恢复了正常，但目光却比之前更加深邃，牢牢锁在洛闻身上。
他没有道谢。
反而，他向前迈了一步，瞬间拉近的距离再次带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微微低下头，冰冷的气息几乎要拂过洛闻的额发。
“现在，”艾德里安的声音低沉优雅，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毒蛇滑过肌肤的质询，“调香师先生，我们是否该谈谈，关于你刚才……胆大包天的行为，以及你显然‘知道’些什么的事实？”
危机暂解，但工作室内的空气，却仿佛因为两人之间无声的交锋而再次紧绷起来，比猎人存在时更加危险，更加……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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