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羡一回头，季言笑正在把那支通体漆黑的萧重新别回腰间，见他在看自己，还朝着他抛了个媚眼。
雷雨交加，在校场练功的弟子们纷纷离开。因为练功校服紧缚贴身，没有长袖可以遮雨，只得用手置于额头，勉强维持视线的清晰。路过无忧阁的时候，还能听见他们议论道：
“完了完了，无忧师兄又要故技重施留下长羡师兄了。”
“什么完了？下雨天正好不用练功，长羡师兄留下来我们才有好日子过，你傻啊？”
“好好想想无忧师兄有哪次是真的成功的，你就知道是谁傻了。”
“……好吧，我傻。这下山鸡没得吃，酒没得喝，我们也要完咯。”
“故技重施”，弟子们说得确实没有错。
季言笑的这支萧，名唤“招摇”，跟一般用竹子做成的萧不一样，他的招摇是用化蛇的喉咙做成的，能招雷电大雨。
虽说招摇有如此神通广大的能力，季言笑却只拿它做过两件事情：一是挽留沈长羡留在自己的无忧阁过夜或者延误沈长羡出门的时辰，二是欺负所有看不顺眼的人让他们淋成个落汤鸡。
当然，因为沈长羡常年云游历练在外，第二件事的使用次数会更多些，但只要沈长羡回来，第一件事的使用次数将会非常的频繁。
沈长羡的身上没有带可以变为雨伞的符箓，而且这么大的雨，就算他带了也会被淋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沈长羡道了声：“季师兄..”
季言笑搂住了沈长羡的肩，在这阴霾下笑得满面春风，应道：“季师兄在这呢。”
这一下，沈长羡是真的拿他无法了。
两人回了卧房，季言笑关上门窗，将狂风暴雨阻隔在外，屋内的火炉才算是起到了作用，渐渐地升温暖和了起来。
就算天气因为季言笑的招摇而暗成了一片，现在也还是正午时分，季言笑却强压着沈长羡上床，说要睡觉。
要睡觉？
嗯，没错，就是要睡觉。
每次沈长羡回来，季言笑就要裹着他一起睡觉，理由是不抱着沈长羡睡不着。反正两人都早已辟谷，吃喝拉撒全可以免了，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季言笑把所有的事务都交给弟子去处理，他们就在一起睡了整整一个月没有下床。那个月，沈长羡觉得自己都快要成为一个废人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愿意太早回来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沈长羡不是没有拒绝过，虽然道行修为不足以跟季言笑相提并论，但是胜在季言笑不会真的跟他动手，所以还能想办法用符箓使出障眼法避开季言笑，然后溜去云游历练。这也是弟子们之前为什么会那么担心好日子还没开始就已经要结束了的缘故。
但是。
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笑得乐呵呵的季言笑，没了符箓的沈长羡现在却是真的没辙了。
换作以往，动手之前沈长羡都会先定住季言笑，然后再用符箓化出雨伞尽量避雨，这次却什么都没做，乖乖地任由季言笑生擒。强制宽衣上床后，季言笑自然也就发现了他的身上没有一张符箓，笑道：“美人师弟，这次不在我身边待上个几百年的，你就别想再出去云游历练。”
没了符箓，沈长羡仅靠修为斗不过季言笑，季言笑就会把他看得更紧，也不会给他任何画符箓的机会。
沈长羡道：“季师兄，你就让我去吧。”
“不让。”季言笑笑嘻嘻地把他抱得更紧了，道：“你不在的这一百年里，我一天好觉都没有睡过，这次怎么说也得让我好好地补回来才行。”
沈长羡心道：你都飞升几千年了，本来就不用睡觉。
想是这么想，嘴上还得劝道：“我回来再陪你不行吗？现在多耽误一会，就有可能会多死一个人。”
季言笑却道：“放心，死不了的。我打听过了，那邪祟要四五天才能杀一个人，就算是昨天死一个，也还有好几天的空闲呢。”
沈长羡道：“从半月阁到斩月谷就得三四天，哪里来的好几天空闲？而且现在赶过去，也能提前准备准备。”
季言笑道：“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会处理。再说了，就在除夕那夜，斩月谷有些道行的道士都回谷了，想来这几天已经在设法抓那邪祟，用不着我们去操心。”
嘴上说是不帮，却又私底下去打听了不少，沈长羡也懒得去拆穿明明就很担心斩月谷的季言笑，反正肯定又要被他找尽各种借口否认了。
季言笑又道：“而且就算他们没除掉邪祟，现在也赶不过去。喏，你听，外面下雨了，听起来雨势还大得很啊。”
沈长羡心道：这么大的雨，到底是托了谁的“福”啊？
见沈长羡没有回应，季言笑才一改刚才的态度，劝道：“我知道你担心那群半吊子办事不可靠，但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怎么也得等到小林子砍完柴回来，让他跟着你一起才行。”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让肖林泽看住沈长羡，别让他趁机又跑了。
沈长羡倒是不担心季言笑不让自己去，不过提到砍柴，他才想起来问道：“为什么要罚肖师弟去砍柴？”
“他要出发的时候，我让他见到你就把你打晕了带回来，一刻都不准耽搁。他倒是好，不打晕就算了，还耽搁了这么久，你说该不该罚？”
不仅半点没觉得自己错了，还认为这样轻的惩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一听这话，沈长羡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道：“我看是该罚你才对！”
季言笑问道：“为什么罚我？”
沈长羡道：“好歹我也是师兄，肖师弟怎么可能会对我下手？而且是我让他留下来救人，有什么事我担着的。你要罚就罚我，让人叫肖师弟回来，我去砍柴。”说着，沈长羡就伸手用力去推开季言笑。
抱紧了沈长羡不让他挣脱自己，季言笑道：“让我罚你去砍柴，还不如罚我自己去，我可舍不得。而且砍柴这件事是小林子自己提出来的，不是我提的。既然他没做到，那就该罚。”
最重要的一点季言笑没有说，那就是沈长羡不愿意牵扯无辜的人，下次云游历练归来就不敢再在路上故意耽搁时间了。
沈长羡不说话，也不再理会季言笑。
季言笑知道沈长羡闹脾气了，几番劝不下来，只好妥协，连连叫来弟子，隔着门窗让他去唤肖林泽回来，沈长羡才算是肯正眼看自己。
抱着沈长羡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季言笑打了个哈欠，道：“美人师弟，现在我该能睡了吧？”
沈长羡应道：“嗯。”
话音刚落，沈长羡就感到头顶传来了季言笑均匀的呼吸气息。当真是说睡就睡，半点虚假都不掺。
被季言笑这么缠着，什么也做不了，沈长羡只好也跟着睡。
怎料刚刚才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听见季言笑迷迷糊糊地道：“羡儿以前明明最喜欢跟我一起睡了，怎么现在都不黏我了呢。”
如果不是因为季言笑睡着了听不见，说了也白说，沈长羡真想回他一句：当年喜欢跟你睡，还不是被你给诓的！
沈长羡原本无父无母，是由绵羊带大，吃草为生的。被季言笑带回半月阁的时候已经二十有余，受了季言笑百年修为维持住身体不老不死，又亲自教了十多年才算是学会了人语，还达到了四岁孩童的智力。
那时的沈长羡懵懂无知，季言笑又喜欢逗弄人，就说些可怕的故事来吓唬他。凑巧当晚雷电大作，他想起那些故事害怕得不行，只好跑去跟季言笑一起睡。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每到晚间该睡觉的时辰总会下雨，沈长羡就一直都跟季言笑睡在一起，闲置了自己的落梅阁足有两百多年。
直到某一天，沈长羡从师尊天道仙人那里得知季言笑的招摇可以招雨，才算是终于结束了被季言笑给当作抱枕的日子。
不过嫌弃归嫌弃，沈长羡终归是被季言笑给一手带大的，于沈长羡而言，比起师兄，季言笑更像是兄长。比谁都欺负他，也比谁都护着他。
抬头看着季言笑熟睡的容颜，沈长羡也不知道他说没有自己的时候睡不着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一起睡的时候，季言笑确实是说睡就睡，又睡得很沉。
将被压住的手给抽了出来，沈长羡找了个较为舒适的位置，也安心睡了。
姑且当季言笑说的是真的，就让他好好地休息上几天吧。
一夜噩梦。
在梦里，沈长羡被许多的妖魔鬼怪打得透不过气，拼命挣扎也挣扎不开，直到好不容易终于奋力爆发，却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才发现是因为季言笑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怪不得会做噩梦。
费力地把季言笑推到一旁，沈长羡刚刚掀开被子，季言笑就凑过来抱住了他的腰，道：“美人师弟，又想逃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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