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什么逃?”沈长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道:“被你压得满身是汗,我去洗洗。”
季言笑道:“房里有浴桶。”
沈长羡道:“我知道。”
为了缠住沈长羡,季言笑的无忧阁里几乎什么都有。就算没有,只要沈长羡开口要,季言笑也会想尽办法给他寻来。总之一句话:只要回到半月阁,沈长羡就别想再从无忧阁里出去了。
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沈长羡便坐在窗前梳理着及腰长发,赏着窗外那在寒风下摇曳的花骨朵儿,含苞待放,大红的灯笼就挂在树梢,喜气洋洋。
“对了,美人师弟。”季言笑也从床上爬了起来,笑盈盈的一周撑着头,看着沈长羡梳头道:“为什么你在外云游历练的这一百多年,我天天都给你写信,你却一封信都没有寄回来?”
沈长羡顿了下,道:“季师兄有写信给我?”
其实沈长羡是收到了的。一天起码三封,多的时候三十封都有,全是些琐事。
起初沈长羡还一封一封地看,生怕漏掉了什么急事,直到后来发现季言笑就连吃个胡萝卜又放了个胡萝卜味道的屁,然后抓住屁去熏得肖林泽吐了三天三夜,这么点小事竟然都能写个十篇,沈长羡就再也懒得去看了,所有信件都只扫一眼,知道个大概就行。
虽然每次面对季言笑这么不正经模样的时候,沈长羡都不免要怀疑一番,这样的人都能够飞升,究竟是被放了多少的水。
“那当然了!”季言笑哭丧着脸,道:“你不在的这些时日里,我每天都精挑细选地给你写了好多的趣事,就指望着能让你觉得我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不再那么孤独。怎么你居然一封都没收到?回头我一定要去找那信使的麻烦不可!”
沈长羡忙道:“这事跟信使无关。外出云游历练时居无定所,你寄来的时候,兴许我已经离开了。”心里却道:不,季师兄,我真的一点都不孤独。
“也是。”季言笑也反应过来,又道:“那下次就让仙鹤去送吧。不管你在哪里,仙鹤都一定能找到。正好还可以省出一笔雇佣信使的开销,等你下次云游历练回来再给你找些好玩儿的。”
沈长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道:“……好。”
随手玩弄着沈长羡的长发,不知道是察觉到了什么,季言笑微微皱眉,道:“说起来,美人师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的身上好像多了一种神圣而又不可侵犯的气质。”
沈长羡没有去理会又要说胡话的季言笑。
季言笑又道:“去抓勾魂鬼的时候,你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见季言笑并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沈长羡才认真思考了一下,道:“没有。”
“没有?应该不对。”将折扇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手上,季言笑道:“美人师弟,你把遇到的人都细数一遍给我听听。”
沈长羡道:“肖师弟、无瑕村村长和村民、迷路的小孩、被勾魂鬼杀害的第三户人家,以及斩月谷的道士。”
既然是说“遇到的人”,沈长羡自然也就不必把非人也数出来了。
“迷路的小孩是谁?”
“不知道。只知道他叫鹤儿,是个孤儿。原本我想带回来的,但是临到山下他就离开了。”
“鹤儿?”季言笑的脸色有些古怪,又问道:“这个鹤儿多大?是男子还是女子?有什么特征?”
沈长羡答道:“四五岁,小胖男童,长得很乖巧,特征眼睛很好看,额头上绑着一条绳子。哦,对了,还很能吃。”
“那条绳子,是不是红白相间的用上好丝绸绞成的?”
“对。”沈长羡道:“季师兄,你认识鹤儿?”
季言笑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美人师弟,你还记得在你云游历练之前,我跟你提起过的‘落魄城’吗?”
沈长羡点头,道:“记得。”
这事儿,还得从八百年前说起。
话说八百年前,有一种神兽名唤白泽。它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方术,还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所以从很早开始,白泽就被人们当作驱鬼的神兽和祥瑞来供奉。
这越是美好的事物,就越是害怕“然而”。
然而,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日复一日的安稳日子过够了,某一天夜里,白泽首领忽然起了谋逆之心,说它做厌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祥瑞,便想要舍弃自己温软的小窝,去将当今圣上拉下台来,试试那硬邦邦的龙椅坐起来是种什么滋味。
这番言论,当真是荒唐至极!然而当时的白泽地位之高,却让人丝毫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
可圣上是谁?天之骄子,九五至尊!你说拉下来就拉下来,那他多没面子?
得知白泽在密谋造反的圣上愁得一夜之间就花白了头发,毕竟白泽的实力强悍,这要是真打起来,圣上确实打不过。但要让圣上将皇位拱手相让,那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愁了几日后,圣上忽然茅塞顿开:既然硬来干不过,那来阴的总行了吧?
圣上便立刻下密令,命两大宗派前去歼灭白泽全族,不留一个活口。
抗旨是死,领旨说不定还有存活的余地,天道仙人和席元丰在心里一合计,那还是领旨吧
半月阁和斩月谷在除掉了白泽家族后,便平分了天华国内的管辖地界,成为了最有威望的两大宗派,香火十分鼎盛。
而在那时,有一个非常小的邪教名叫“孤灯观”,位处斩月谷和半月阁的交界处,属于极其容易产生管辖地界纠纷的地方。
不过好在孤灯观的实力弱小不足为惧,估计没多久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也就没有人去管。
怎料两百年后,孤灯观的观主仇世安终于引起了两大宗派的重视,其实力却已经雄厚到他们都无法抗压的地步了。
为了压住孤灯观,半月阁和斩月谷便放弃灭掉另一个名叫“蝴蝶宫”的邪教,并与蝴蝶宫宫主朱存墨达成联盟,共同来抗衡孤灯观,于是便出现了互相牵制的僵局。
本以为僵局会一直保持下去,至少千年内都不会再发生异变,然而事与愿违,又两百年后,忽然一夜之间崛起了一个立场不明的大宗派,也就是季言笑口中的“落魄城”。而且据传闻所说,落魄城崛起的当天夜里,有人见到了一只凶猛异常的野兽:形似狮子,头上却长有羊角,眉心处有深红色的漩涡纹印记,周身洁白,威猛慑人。
还剩有先人遗留下来的白泽图的人家说,那分明就是白泽神兽。
由此,落魄城虽然不帮人也不害人,却成了唯一一个有可能还拥有白泽的宗派。虽然这个消息的出处不明,但因为白泽是由半月阁和斩月谷给除掉的,所以他们也不敢贸然前去联盟。好在落魄城也不买孤灯观的账,不然的话,恐怕会将他们苦心维持的僵局给打破。
思及此,沈长羡便问道:“你的意思是,鹤儿是落魄城的人?”
季言笑却摇了摇头。
沈长羡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季言笑道:“我的意思是,你遇到的这个‘鹤儿’,应该就是落魄城的城主,沈飞鹤。”
沈长羡:“……”
“哎,美人师弟你先别走,听我说完啊。”季言笑连忙拉住了沈长羡,道:“你不相信,是因为你对沈飞鹤的了解不深。据我观察,沈飞鹤经常会幻化成不同的模样,单我知道的就有七八种,男女老少皆有。不过虽然不一样,却都有一个特征,就是那条用上好丝绸绞成的绳子。”
且先不论那句“男女老少皆有”的真实性,沈长羡道:“季师兄,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季言笑道:“美人师弟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长羡道:“且不说绑着那种头绳的孩童随处可见,就当鹤儿真的是沈城主,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放下落魄城不管,一路上都跟着我走?”
季言笑沉思了一下,道:“嗯..这是个问题。”说着,又道:“不过落魄城确实很棘手,得之者占上风,可惜白泽的传闻又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美人师弟,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沈长羡道:“孤灯观害人无数,迟早都是要找机会除掉的。至于落魄城,就先让人盯紧沈城主的动静吧。如果有什么变动,也好先发制人。”
宁可毁掉落魄城,也绝对不能让它跟孤灯观同流合污。
“美人师弟跟我想的果然一样。我已经让人去盯紧了。”
“那就好。对了,肖师弟呢?”
“还在后山砍柴。”
“你不是让他回来了吗?”
季言笑道:“我是让他回来了,但是他自己不回来。说什么男子汉一言九鼎,答应了就要做到,没做到了就该罚,所以还在后山上待着呢。”
沈长羡道:“不愧是你带出来的弟子,‘口是心非’这一点学到了精华。”
明明肖林泽被叫走的时候就是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现在竟然就变成这番说辞了,让人想要相信都很困难。
季言笑道:“什么叫学到了精华?我对美人师弟你可没有撒过谎,都是字字珠玑知道吗?”
相处了千年,自然不难猜到季言笑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肺腑之言”,沈长羡心道:我还字字诛心呢。
懒得再去理会季言笑,沈长羡正要去找肖林泽,就听见外面有弟子唤道:“无忧师兄!无忧师兄!”
季言笑只好先咽下了想要辩解的话,推开门问道:“叫这么大声干什么?我耳朵又没聋,听得见。”
那弟子喘息着像是在憋笑,忍了忍,才道:“无忧师兄,长羡师兄,斩月谷的人又来了!”
季言笑一愣,与沈长羡对视了一眼,两人立刻朝着天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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