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着的十多名战士，沈长羡数了一下，共有十四人，忍不住道：“居然叛变了这么多人吗？”
他只是随口说一句，一旁的亚里坤却不爽了起来，道：“不是叛变了这么多人，而是在揪出真正叛变的人，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沈长羡道：“我当然会说话。”又道：“不过，好像不怎么会说你喜欢听的话。”
亚里坤气结。
沈长羡道：“陌将军，我可不可以问一问，你们是怎么选出的这十四个人？”
陌如玉道：“前夜出过房里的所有人，全都在这里了。”
沈长羡道：“他们是出去干什么的？”
亚里坤似乎受不了沈长羡仿佛永无止境的问话了，不耐烦地一一指着被绑着的战士们，解释道：“这个是出去撒尿的、这两个是天气炎热结伴出来散步的、这四个是下半夜换哨的。”
沈长羡道：“你只说了七个人，可是这里有十四个人。”
陌如玉道：“还有四人为负责上半夜的哨兵，三人为占了茅房的战士。”
十四个人，齐了。
能这么耐心为沈长羡解释的，也就只有陌如玉了。
沈长羡疑惑道：“为什么要抓哨兵？夜里当值不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吗？”
世无双道：“下一次开战迫在眉睫，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沈长羡道：“可是为什么就连上茅房也要抓？难道内急也有错？”
亚里坤用仅剩的那只手指着阿迪里，道：“明月城里的茅房不计其数，他却因为附近的茅房被占满了所以到其他的地方去撒尿。我一问上茅房的有几人，居然只有三个人站出来，根本就不足以占满茅房，想骗谁啊？当然就全部都当作同伙给抓了。”
阿迪里吐了一口嘴里的血，道：“不论你说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我不是奸细，我也永远都不会背叛将军。”
另外三人也道：“我们对逍遥国的忠诚天地可鉴！”
比起阿迪里，这三人站的层次可就更高了。阿迪里是不会背叛陌如玉，他们却是不会背叛逍遥国。
亚里坤道：“奸细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奸细了。将军已经把你们的后路给封死了，你们现在逃无可逃，早点坦白还能少受一点苦头，别连累了其他的战士。”说着，又要一鞭抽到他们身上。
沈长羡忙道：“且慢！”
“你又怎么了？！”亚里坤怒道：“你只是一个捉鬼的，几次三番插手我们军中的事情，是不是另有所谋？！”
沈长羡道：“我没有另有所谋，我只是想帮你们排除掉无辜的人。”
闻言，陌如玉似乎有些感兴趣，道：“沈道长有何妙计能够排除？”
沈长羡道：“妙计没有。不过我那晚看见过阿迪里，他确实是因为茅房满了，才去找其他地方解决的。”
阿迪里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长羡。
也不怪乎他会是这样的表情。毕竟在看见站出来的三个人被绑起来后，剩下的人都不敢动了。沈长羡却能毫无畏惧地站出来，也算是难得了。
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他傻。
陌如玉道：“沈道长前夜也出来了？”
沈长羡点了点头，道：“我是被将军你的声音吵醒的，还以为是阴兵来了，就出来看了看。”说完想起来阿迪里嘱咐过自己不要再提，但现在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陌如玉“哦”了一声，略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亚里坤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去其他地方解决内急，而不是去通风报信？”
沈长羡道：“我亲眼看见他找了好几个茅房，全都是人满为患，没办法才出去的。”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战士，道：“还有他、他、他们，我都见到了。全是在茅房外面等着的。”
这一指，就指出了十几人个来。
陌如玉看向那些人，问道：“沈道长说的，可是真的？”
那几人没办法，只好点了点头。
世无双道：“既然是真的，之前你们为什么不站出来？”
那几人没敢回答。
沈长羡道：“你们问的是上茅房的有几个人，说不定这些人没上茅房，就是在附近解决的呢？那为什么还要站出来？”
这话虽然有些狡辩的嫌疑，却算是考虑到了其他的可能。
亚里坤气道：“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赶紧回你的帐篷里去！”
亚里坤说话十分的不客气，而且还是当着陌如玉和世无双的面。屡次如此肆无忌惮，想必他在军中的职位一定不低。
不过沈长羡才不管这些，正要回嘴，看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奇怪道：“不对啊，既然出过房间的人都要被绑起来，那为什么不把你也绑起来？”
亚里坤问道：“为什么要绑我？”
沈长羡答道：“因为我那晚也看见你了。”
亚里坤一愣，立刻道：“你别含血喷人！自从我受了伤，就一直都在房里休息没有出去过！”
陌如玉看了亚力坤一眼，也道：“沈道长，此事关系重大，你的一句话有可能就是一条命，还是仔细想好了再说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沈长羡道：“当时他一个人左看看右看看的，我还以为他是阴兵，打算躲在柱子后面埋伏他。要不是因为后来走近了，看见了他的脸，我差点就出手错杀了他。”说完，又道：“对了，亚里坤，你当时是不是直接出城了？我记得第二天出发的时候，还看见你的脚底下有很多的泥土。”
“你胡说八道！”亚里坤怒道：“你……你这么护着他们，该不会偷偷跟喀斯特通风报信的人就是你吧？！”
沈长羡不解道：“我连喀斯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跟他通风报信？”
亚里坤道：“谁知道你们之间私底下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沈长羡正要问他能有什么交易，阿迪里就道：“沈道长，别说了。再说下去，他就要把你也给绑起来了。”
沈长羡道：“他又不是将军，凭什么绑我？”
亚里坤一扬手中的鞭子，道：“就凭你前天晚上出来了，也有可能是奸细！”
沈长羡就坐在亚里坤旁边的石头上，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突然对自己动手，一时反应不够及时，顷刻间鞭子就已经近在咫尺，避无可避，只能咬牙硬扛这一鞭，嘴上还不忘大声威胁道：“你要是敢打我季师兄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沈长羡就真的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还以为亚里坤是被他给吓住了，一睁眼，才发现原来是世无双徒手抓住了亚里坤挥来的鞭子。
“副将军？”亚里坤被吓得急忙松了手，慌乱道：“你为什么。”
世无双扔掉了亚里坤的鞭子，对手上流血的伤口根本看都不看，冷笑道：“真没想到，奸细居然会是你。”便示意一旁的战士动手。
亚里坤被战士们给按倒在地，脸贴着土地，道：“我真的不是奸细！副将军，难道你宁愿相信这个外人，都不相信我吗？！我可是跟了你五年的部下啊！”
世无双道：“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还慌什么慌？”
亚里坤还想狡辩，陌如玉就道：“全部拖下去。别让他门自杀了，本将军要一个个地亲自来审问。”
战士们应道：“是！”便用破布塞满了亚里坤的嘴巴，以防他咬舌自尽，然后将他给拖走了。
不仅如此，就连被绑在树上的十四个人都被带走了。
人没了，要看戏也没得看了，沈长羡打了个哈欠，就要去睡觉，世无双却道：“站住。谁允许你走了？”
沈长羡看着他，道：“难道还有我什么事吗？”
世无双问道：“你既然知道亚里坤有问题，为什么没有及时告诉本副将军？”
沈长羡答道：“我当时以为他是去换哨的，就没在意了。”
世无双道：“换哨会鬼鬼鬼祟祟地左右观察四周的情况？”
沈长羡道：“你第一次带我来牛头弯，在半路上休息的时候，不也是鬼鬼祟祟地左右乱看吗？”
世无双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道：“本副将军那不是在乱看，而是在提防喀斯特的埋伏！”
沈长羡道：“我还不是以为他在提防什么敌人。”
世无双道：“明月城里都是自己人，哪里来的什么敌人？”
沈长羡道：“那我又没有打过仗，怎么知道哪里才会有敌人？”
世无双气得直翻白眼。这几日里，他虽然已经习惯了沈长羡的愚昧无知，却不知道竟然有这么的愚昧无知。
沈长羡道：“要是没有什么问题，我就回去休息了，晚上还要继续超度呢。”
陌如玉道：“那沈道长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长羡便抱了抱拳，离开了。
这一觉，睡得沈长羡是相当的煎熬。
逍遥国的人习惯了睡在坚硬的石头上，这里又是条件极其艰苦的军中，没有什么被褥可以垫一下，就一张薄薄的布料铺在地上，以地为床。偏偏牛头弯的地势还不平，这里低那里高的，小石子到处都是，光是躺下去都是一种折磨，更别提睡了。
沈长羡也是因为晚上累极了，没办法才硬着头皮睡了一觉。等到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觉得生疼，撩开长袖一开，到处都是被硌出的青紫痕迹，比没睡觉之前还可怜。
无奈地叹了口气，沈长羡刚刚坐起来，朦朦胧胧的就看见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吓得他急忙去拔腰间的伏妖。
“沈道长，你别冲动！是我啊。”
那人按住了沈长羡的手，阻止了他拔剑的动作。
沈长羡这才看清楚，原来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阿迪里。松了口气，问道：“你没事了？”
阿迪里点了点头，道：“多谢沈道长之前替我说话，我才能洗脱罪名，将军也放心地派我来负责你的饮食起居了。”
沈长羡道：“你不用谢我，我说的只是实话而已。”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又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迪里道：“已经未时了。”
这么一算，沈长羡是睡了大半天了。
伸了个懒腰，沈长羡一边洗漱，一边道：“你刚才说你洗脱了罪名，那也就是说，陌将军已经审问完了？”
阿迪里道：“是啊。将军的手段极其高明，一般人根本就招架不住，亚里坤没多久就招了。”
听到“招架不住”，沈长羡就知道肯定是用了刑，便问道：“那你也受了很多苦了？”
阿迪里却道：“没有。”然后脱下盔甲给沈长羡看，道：“我进去以后，将军只是问了我对逍遥国有没有二心，我说没有，将军就说他相信我！然后把我给放出来了，还让人给我上了药。”
说到陌如玉相信他的时候，阿迪里的眼睛里仿佛有光芒。
虽然阿迪里身上的白布纵横交错，上面还有被鲜血浸染的痕迹，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过身为战士倒也早就受伤习惯了，没什么大碍。
沈长羡看在眼里，心道：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你，肯定也是因为陌如玉了解你的为人，知道你不会做出叛变的事情。但如果不是因为我戳穿了亚里坤，你还不是一样要成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十四个人之一？打个巴掌赏颗糖，还能这么开心，真是比我还傻乎乎的。
当然，这些话，沈长羡是不可能会说出来的。
洗漱干净，穿上了外衫，沈长羡便问道：“那亚里坤呢？陌将军要怎么处置他？”
阿迪里抬起盆里的水出去倒掉，进来时才回答道：“他被将军给亲手杀了。”
沈长羡愣道：“这么轻易就杀了？”他原本还以为，亚里坤在军中的职务还挺高的。
阿迪里道：“亚里坤其实是将军的堂哥。刚来的时候就想跟副将军坐到一样的位置上，被将军给拒绝了。但是他仗着自己是将军的堂哥，经常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私底下还总是欺负人，我们大家都不喜欢他。”
沈长羡心道：原来是陌如玉的堂哥，怪不得亚力坤会那么嚣张。
逍遥国用人从来都不避嫌，亲兄弟或者好朋友都能在同一支队伍里担任要职。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信仰，就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当然，也有例外，就像亚里坤一样，那是无法避免的。只是规章制度依旧不会因为例外而改变些什么，就像天华国也不会因为部分官员贪污就罢免所有官员一样。
阿迪里恨恨地又道：“只是我们却没有想到，田玉国的人居然会利用了这一点，暗中去联系亚里坤。承诺他只要这次打了胜仗，就让他做田玉国的将军。所以亚力坤就答应作为奸细出谋划策，还泄露了我们的军中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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