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新生开学季。
刚结束会议的郭平看了眼腕表，15:17，距离他和学生约好的谈话时间还有13分钟。
今年是郭平当上硕士生导师的第十四年，尽管他自认为已经很好地适应了导师身份，但在每年和新生初次谈话前，还是会有一种紧张感。
特别是今年，他招进了两个特殊的学生。
会议室跟办公室挨得并不近。
郭平走进办公室时再次瞟了眼腕表，15:23，距离他和学生约好的谈话时间还有7分钟。
“郭老师。”一个男生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合上电脑起身迎接。
“远舟，你坐。”郭平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等另一个同学到了，我们一块说。”
刚出声的是他新招的学生，一个他非常看好的研究生。
“好的老师。”
张远舟说完就坐回位置，继续编辑着电脑里未完成的文档。
郭平的办公桌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各类资料被仔细分类后，整齐地摆在文件架上。
想到今天的谈话内容，郭平从文件架上抽出一个蓝色文件夹，文件夹的侧边贴着醒目的标签，上面印着“研究生培养资料”。
“咚，咚，咚”。
“请问，郭平，郭老师在吗？”
郭平：“在，请进。”
隔着门声音有些模糊，但郭平还是准确识别出自己的名字。
听着门外的询问，张远舟再次停下手中的动作，在他确认文件保存成功，抬头看向门口的这一瞬间，门被推开了。
进门的男生高挑匀称，穿着一件图案简单的浅蓝色T恤，右手拿着一本别着笔的棕色笔记本，在快速环顾一圈办公室，发现里面坐着好几位老师后再次出声询问：“请问，郭平，郭老师是哪一位？”
“我是。”郭平出声招呼，“你就是邵池同学吧？”
邵池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是的老师，我是邵池。”
“小邵同学你好，请坐。”郭平将隔壁工位无人使用的圆凳拉到自己办公桌旁，跟邵池对视一眼后，目光转向张远舟，“这位是张远舟同学，跟你同级。远舟啊，这位是邵池同学。”
顺着郭平的视线，邵池看向张远舟。
他之前在论坛里刷到过一条帖子说，好看的人长得都很高清。
他觉得这句话跟张远舟的适配度为100%。
眼前的男生皮肤冷白，鼻梁高直，银色金属框眼镜后的瞳色很深，像一口深深的井，让人忍不住想往里凝望。
只需一眼，就能把人吸引住。
邵池保持着微笑，率先抛出友好信号：“同学你好，以后多多关照。”
张远舟语气平淡地回应：“你好。”
“这是给你们打印的资料，你们先看看。”郭平打开刚抽出的文件夹，从里边拿出一叠资料分给两人。
资料不厚，一叠A4纸被三个回形针分好固定。邵池接过资料，就着回形针确定好的分区，快速扫了一眼资料标题。
“第一份是研究生培养方案，上面列着你们获得硕士学位所需要的学分类别和学分数，还有申请学业答辩的条件。你们先看第6页。”
顺着郭平的话邵池翻回第一份文件，看到一行用红笔圈出的文字——“申请学位答辩成果要求”。
“Z大学位授予条件还是比较严苛的，你们需要发表至少一篇合要求的论文，才能获得答辩机会。你们研一还有不少课程，可以用来完成课题的时间很少，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合理安排时间，不要耽误自己毕业。”
郭平稍稍停顿了一会，估摸着两人应该看的差不多了才继续开口。
“第二份是我参照你们培养方案和后续研究需求给出的选课建议。当然，你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和需求选择感兴趣的课程。只要学分数够，课程内容方面我没有硬性要求。”
邵池快速扫了一眼。
第二份材料的内容很少，只有两页。一页是课程类型和所需学分数，一页是老师的选课建议。
“最后一份是课题组历年来的研究成果，师兄师姐的研究思路和论文框架都非常值得借鉴学习，你们没事的时候可以多看看，学习学习。”
第三份文件是一份论文集，论文按照研究领域和发表时间顺序排列，右上角的回形针被撑得变形，看起来成果颇丰。
在来办公室的路上邵池也猜测过今天的谈话内容。
他想着今天可能也就是老师和学生之间象征性地打个招呼，内容无非是给新生画画饼打打鸡血，倒是没想过老师会这么认真地准备师生间的第一次谈话。
看着手上分门别类整理好的资料，邵池心里对郭平不免多敬重了几分。
“资料你们可以回去仔细看看，有不清楚的地方随时联系我。”郭平对着还在翻阅资料的两人说，“今天找你们过来最重要的事，还是想再听一下你们的读研规划。”
听到这，邵池和张远舟几乎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但都没开口回答。
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或许是考虑到自己刚刚说的读研规划过于宽泛，学生一时间不知从哪开始回答，郭平尝试引导道：“比如，后续是想继续读博深造还是直接工作？”
读博还是工作？
这是一个研究生和导师之间绕不开的话题。
在联系导师阶段，这个问题的回答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决定了导师是否会将学生招入门下。就算进了师门，这个问题的回答同样会在老师做资源分配时产生不可忽视的影响。
这次是张远舟先开口：“我会继续选择读博。”
邵池偏头看他一眼。
对方神色平静，吐字清晰：“研一我会在认真学习课程的同时梳理课题思路并着手实验。研二我会合理安排时间，尽快产出结果。研三我会核对毕业条件，在确保自己可以按期毕业的前提下准备博士申请。”
邵池：标准答案？！
对于张远舟的回答，郭平并不意外。
跟统一招生考入Z大的邵池不同，张远舟是保研到他这的，在保研拟录取前他就已经跟张远舟聊起过他的读研计划。
张远舟的回答跟之前差不多，只是语气似乎更加果断和坚定。
郭平冲张远舟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邵池。
感受到郭平的视线，邵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老师，我还没想好，我想先做做看，根据实际情况决定。当然我肯定不会荒废时光，会好好珍惜读研的机会，以满足毕业要求为先。”
尽管邵池在二者之间更倾向于工作，但由于不确定郭平的态度，他并没有做出正面回答，选择打起了太极。
没想到郭平表情居然也没什么变化，同样冲他点了点头。
邵池的回答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读博并不是一个能轻易做出的决定。
这么多年来，他看过太多入学时雄心壮志，准备在科研领域大展身手的学生在读研期间变得郁郁寡欢，最后连自己的硕士课题都险些完不成。
想到这，郭平提醒道：“这个问题确实不是一时间就能想好的，但是老师还是希望你时常思考，别丢了节奏。”
“前段时间我给你们传过一个压缩包，里面是和你们课题相关的项目说明和参考文献，你们应该都看过了吧？我还是想强调一下，你俩的课题来自同一个项目，彼此关联性很强，更需要多交流多配合。研究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尽我所能给你们帮助。”
压缩包？！
邵池心里一惊，下意识想摸手机，又觉得在老师面前当面检查不太好，硬生生忍住了。
好像是有一个来着，但是他当初回答了句好的老师之后好像都没点开过。
完了！八成是过期了！
郭平并未注意到邵池的异常，他把文件夹合起放回原位后继续说：“好了，今天我要交代的事情差不多就这些。远舟，你先回去吧，我和小邵再聊会儿。”
老师和我有什么好说的？
刚说的计划太含糊，老师不满意？
邵池眼皮跳了一下，一边猜测一边琢磨起话术。
难道要给老师画个读博的饼？
“好的老师，老师再见。”
张远舟起身把自己坐的凳子推回原位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张远舟关上办公室门，郭平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对着邵池幽幽开口：“小邵啊……”
完整见证了郭平从低头一言不发到抬头欲言又止全过程的邵池，心里忍不住忐忑。
看来还得再给画点多**文的饼！
“……远舟暑假就进组了，按时间上来说应该算是你师兄。”
研究生之前的称呼一般是根据入师门的时间定的，张远舟进组早，喊他师兄也没错。
但邵池知道，让老师犹豫说不出口的，绝不是两人之间的称呼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郭平说完便环顾四周，确定同事都在专注办公后对他招了招手：“小邵，你靠近些。”
“在后面的日子里，请你多帮助远舟。”
郭平似乎并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彼此的谈话内容，他的声音很轻，邵池凑近后还得集中精力才能勉强听清他的话。
就这！？
邵池悬着的心放下了，刚想开口说老师放心，就听到郭平继续补充道。
“接下来的内容请你务必保密。”
邵池默默闭上了嘴。
郭平皱着眉，神情凝重：“远舟，他之前有过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所以后续还得靠你把握课题的推进节奏。”
邵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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