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张远舟没有移开眼。
“我想快点出成果，最好能提前毕业，早点出去工作。”邵池别过脸开始胡诌。
理由是刚想的。
他觉得如果继续跟张远舟掰扯任务归属，两人只会再次陷入“我觉得这是我的工作”“不，也不完全是你的工作”的死循环里。
与其这样，不如直接告诉对方自己需要做实验。
他又补了句：“我看过老郭给的资料，只要满足毕业要求就可以申请提前毕业。”
这句不是瞎编的，确实是白纸黑字写在学位授予要求里面的。
就算张远舟要去查，他也不担心会露馅。
“好。”
张远舟其实没理由拒绝。
实验室是公共的，只要邵池想，他可以随时开始做实验。
他想问的其实是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做？
不过张远舟很快也想明白了，应该是因为自己手头已经有些工作量了吧。
既然是合作，自己已经走过的弯路，他确实没有必要再走一遍。
张远舟一点也不藏私：“我给你传个文件，里面是我这段时间的实验记录。”
话音刚落，邵池的手机屏幕亮了。
是一个表格。
邵池快速过完内容，眼底满是惊讶。
张远舟的实验记录详细但不冗长。已完成的工作按照时间排序，简明扼要地记录了变量和现象。
邵池：“你做了这么多了！？”
他知道张远舟开工早，但亲眼看到他的工作记录还是忍不住在心底直呼好家伙。
张远舟几乎每天都排了实验，连周末也不例外。
这就是要读博的人的执行力吗？
张远舟：“嗯，但都没成功。”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好似这对他已是家常便饭。
“你看下工作簿2，里面是具体的实验步骤。”张远舟侧过身凑近了点，“下面标黄的是我最近整理出的替代方案。”
鼻尖忽然掠过几缕无名香气，邵池切表格的手指微微一顿。
气息淡淡的，温和好闻。
是张远舟身上传来的？
“我把参考文献也列在后面了，你可以抽空看一看。”张远舟指了指邵池的手机屏，示意他往后划。
“噢噢噢，好。”邵池回过神，继续研究起表里的内容。
张远舟现在用的方案跟他之前看过的一篇论文里的很像，他起初也考虑过照着这个方案做，只是查了下发现文中使用的试剂已经停产了，便搁置了。
邵池问：“这个方案我看过，原文里的试剂不是已经停产了吗？”
“嗯。买了大厂的试剂试了试，发现行不通。”
“等你看完我们可以先讨论一下后面的计划。”张远舟坐正身子，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在这之前，我先把手头的实验结束掉。”
邵池挑眉，有些疑惑：“不是行不通吗？”
“当初还买了其他几个厂家的试剂，想再试试看。”张远舟垂眼思考，“这是个很成熟的方案，很多人都复现过了。”
他们的课题并不算学术前沿，相关领域已经发表了海量的文献。
他结合操作难易和周期长短，对比选择了可行性最高的方案，照道理不该做不出来的。
张远舟搭在腿上的右手习惯性地轻叩着，没两下又停住了。
他本科的时候接触过不少相关实验，他对自己的操作有信心。
排除了方案和操作，那问题似乎只能出在原料上。
邵池一脸笃定：“那应该就是原料问题了。”
说来也奇怪，虽然他还没有跟张远舟一块做过实验，但却莫名相信对方的职业素养。
张远舟仍旧低垂着眼，细密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淡淡道：“或许吧。”
“张远舟，可以看一下你的课表吗？”邵池话题一转，“呃，方便到时候排实验。”
张远舟在手机里找了一会儿便把课表发给对方。
看到对方发来的截图，邵池揉了揉眼，一脸不可置信：“张远舟，我俩课表一模一样。”
不光是课程，连上课时间也是一样的。
课程一样好理解，可能两人都是照着郭平的建议选的课。
但是一门课至少有两个开课时间，像幸福学这种大课甚至有四个开课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选出一样的课表，概率小得离谱。
“好巧啊！那以后我俩可以一块上课。”邵池心里莫名有些期待，微微扬起唇角。
张远舟：“嗯。好巧。”
那说明邵池也没有早八，早上就可以去开实验，挺好的。
“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张远舟偏头看他。
他跟邵池碰面的时间不多，印象里对方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此刻邵池脸上的笑容明显更深。
他在开心什么？也喜欢早上做实验吗？
邵池嘴角一僵又开始胡诌：“呃，嗯嗯，想着万一哪天不想上课，你可以帮我签到。”
“嗯。可以。”张远舟答应得很爽快。
邵池退出对话框，抬头看了眼黑板边的挂钟，刚刚只顾着跟张远舟说话，竟没发现第二节课已经过去了一半。
达成共识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
张远舟默默打开自己的平板，拿着电容笔在上面时不时写着什么。
邵池也不去打扰，自顾自地水论坛。
直到临近下课，周围的同学陆续开始收拾东西，身边人才有了动作。
王明把水杯装进书包，说道：“池哥，远舟哥。我和老林要先去实验室一趟，就不跟你们一块吃饭了。”
“行。”邵池转过头问张远舟，“等会一块吃饭吗？”
张远舟停笔保存文件：“好。”
好字和下课铃声一同落地，周围骚动起来。
这堂课挨着饭点，大家往外赶的架势明显更急切。没一会便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滞留的学生越走越慢，过道上也逐渐拥挤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流把邵池往张远舟那边挤了挤。
他的鼻尖再次萦绕上熟悉的香气。
应该就是张远舟身上传来的。
邵池好奇：“你用的啥洗衣液？”
张远舟想了一会：“忘了，随手买的。”
“噢。”邵池应了声，心里默默闪过几个留香不错的牌子。
教室只有前门两个出口，他们上课的位置很靠后，此刻混在人群后方移动得很慢。
“这么慢，去食堂都不知道能不能抢到位置了。”邵池撇嘴，问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张远舟：“没什么想吃的，没胃口。”
“那怎么行，你昨天才去医院看的肠胃炎，要好好吃饭知道吗？”邵池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去吃点清淡的吧，你的药在哪里？吃完饭按时喝药。”
或许是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张远舟点头应下：“药在工位，吃完饭回工位喝。”
“嗯，记得喝就行，那下午的课我们直接教室见？”
“好。”
听到这，邵池欣慰地点头。
这人听劝，能处。
***
秋日午后，艳阳高照，照得教学楼旁开得正好的桂花泛着金灿灿的光，花香顺着拂过的微风一路飘荡进教室的每个角落，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阿嚏！”
邵池掩着鼻子，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的位置挨着窗，桂花香还没怎么散开，熏得他难受。
他往张远舟那边挪了挪，但这几厘米的距离完全无济于事。
张远舟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抽纸递给他：“要纸吗？”
“谢谢。”邵池抽了张纸醒了醒鼻子，心中暗暗叫苦。
下午的时候，他来得早，一眼就相中了靠窗的这个位置。
亮堂！宽敞！离老师远！
谁想到课上到一半，老师觉得教室里闷就把窗户打开了，窗外的桂花居然这么熏人！
邵池懊恼地在周围扫了一眼。
下午的教室小，小到前排都坐得满满当当，再想换位置是不可能的了。
窗外又吹进一阵风，教室里桂花的香味又浓了几分。
“阿嚏！阿嚏！阿嚏！”
张远舟停笔看他，发现邵池的鼻头已经被自己搓红了：“等会下课我俩换个位置吧。”
邵池摇头：“算了，我俩挨得这么近，没差的。”
张远舟也没再劝，转过脑袋继续听讲。
这节课是专业课，讲台上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女老师，头发已经花白但说话中气十足，抑扬顿挫的声音听起来比台下的学生还有精神。
课件上的内容不多，但是老师拓展得好，时不时还能说一两个课外故事，课堂气氛很是活跃。
可惜，邵池却怎么也听不进去，直愣愣地盯着桌面上的缺口发呆。
他一直有个坏毛病，就是上课容易分心。
比起上课听讲，他更喜欢自学。
好在他脑筋转的快，悟性也不错，一直以来成绩倒也挺靠前。
“阿嚏！”
本就不爱听讲的邵池此刻还深陷桂花攻击，他第无数次抽纸醒鼻子。
鼻子还是痒得厉害。
现在的邵池别说听课，连玩手机的心情都没有了。
只见他把用过的纸巾工工整整地收好，继续盯着桌面发呆。
深棕色的桌面上有不少之前学生留下的笔迹，这些笔迹里有公式，有涂鸦，好像还有一句话？
“今天是2021年10月11日，在这堂课上我发现……”邵池练起了眼力，顺着这句话读了一半停住了。
后面的半句话被挡住了，上面压着张远舟的手机。
邵池刚想挪开继续读完，手机毫无征兆地亮了。
是一则短信。
【小太阳心理咨询工作室：尊敬的张远舟先生，您已成功预约心理咨询，预约时间为……】
邵池视角斜，读得慢，还没来得及看完，手机又暗了。
心理咨询？
“远舟他有过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之前严重到差点休学调整……不过你放心，他现在状态不错……”
邵池耳边又响起了郭平的话。
不是说恢复得挺好的吗？
“阿嚏！”
邵池揉着鼻子抬起头。
张远舟一脸认真，正全神贯注地在平板上演算着课堂练习，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为什么要预约心理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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