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颓了几天，三天内她看完了整部《楚汉传奇》后，就鬼使神差的相信自己。她的上一份工作挣得那点钱，根本存不下，刚够她一个月的开销，于是她一边找工作一边把手里的钱拿出来炒股炒期货，开始一段时间挣了一些。最后，工作没找到，爸妈给的钱和后面挣的钱也赔个七七八八。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生忽悠忽悠的，永远一只脚在地下，一只脚在腾空，一会儿很行一会又败了，几个小时从天堂到地狱。周密从七八万亏到一两万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周密从小红薯和抖英上加了好多算命的。
她一边哭一边跟人说自己的近况，把算命的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了，那点希望全寄托在人家身上。
周密坐在小小的办公吃饭两用桌前，空调不舍得开，抽噎着，把八字和出生地点发过去。
【大师，我今年事业财运怎么样？】
大师：【你今年不行，地支相冲，犯太岁，没饭吃，还遇小人。】
【那我什么时候能好啊！】
大师：【明年吧。】
【我今年咋办啊？或者我去哪发展能好？】
大师：【你今年啊，去哪都不行，今年没有财运，你从前几年就一直不好吧，我看你后面几年也不顺。尤其后年，你要小心，你可能会抑郁，精神情绪方面不太好，没事多看看宗教方面的。】
【对，我从毕业开始就不好。】
大师：【要不你做个法事，能好点，转运快，对你后面几年的事业也好。】
【多少钱？】
大师：【我看你这么难，就收你三千吧，做过法事的人说效果都挺好。】
大师发过来几个聊天的截图。
“三千？要我命三千啊！”
周密放弃。
【好吧，大师，谢谢，我最近没那么多钱。】
一分钟后。
大师：【要不买个文昌符吧，利事业的。】
【这多钱啊？】
大师：【事业方面不好，其实就是你的磁场有问题。这个文昌符开过光，三百，这个便宜，大部分人都买这个，反馈效果也不错。】
周密没再回他，她不忍心再因为没钱拒绝大师。
半个小时后。
大师：【我看你这命啊，得出马，要不就入道，你跟这有缘。】
【啊？我家是供保家仙，但是没人干这个。】
大师：【你看我就说，我看你得立堂口。】
“堂口？”
周密现在晕头转向的，已经开始怀疑。
【这不能吧，我没什么不好的感觉。】
大师：【你都这么不顺了，还得怎么不好，就是有东西在你后面磨你。】
【那得怎么立堂口啊，主要我年龄这么小，就干这个？】
大师：【不管那事，缘分到了，就得立。立堂口这个，更贵，但你不立肯定不行。】
周密哭也不哭了，砸吧砸吧嘴，嘴角歪向一边。
【多少钱？】
大师：【一万八。你立上就好了，事业财运婚姻这些就都顺了。】
“一万八？我去你妈！钱钱钱，都来要我的钱。”
周密口嗨完，还是老老实实客客气气拒绝，她害怕万一对面真会点啥，这八字攥人手里，再整出点幺蛾子，自己到时候咋倒霉的都不知道。
【哎呀，太谢谢大师了，我现在经济真不行，等我好点，我来找你，联系方式我们留着。】
大师：【没事，能帮助你就行。】
“帮个屁，这还不如不算，确定以及肯定我就是不好呗！”
周密说着越来越激动，“就是肯定不好呗！”
288已转账。
人真的不能太惨，否则真的会把人压到发疯。心不死道不生，没错，但有的人直接嘎了，没等到道生的那一刻。
走投无路，玄学是心里唯一的出路，奈何骗子太多，不讲道德。
周密找了n个大师，什么佛教的道教的，什么八字、紫微斗数、算卦、风水、面相、星盘、出马的，东方西方，天上地下看了一大圈，她自己都快成神婆子了，就是没好，就是找不到工作，就是没钱，还亏钱。东方八字的看事业财运，西方星座塔罗看爱情。
无工作、无钱、亏钱、无爱人，什么都没有。周密都不敢细想，她不定时大哭又大笑，“有啥的啊！不就是没工作吗，才20多岁，刘邦40多岁才打天下，我这才哪到哪啊，真是！”
“刘邦也被项羽打的七零八落的，五十多万人干不过人家几万。输了那么多次，最后一次不也赢了，直接赢个天下。”
夜晚的抖英，是她悲伤的开关，经济下行的BGM适时的钻入她的心里。
“真服了啊，为什么我要这么惨……”
洗个澡过后，头上顶着毛巾，周密又换了一个人格，“风雪压我两三年，有朝一日，我一定能出头。”
这张小小的书桌，见证了她情绪反复横跳的日子。
那段时间，周密白天搜罗各种占卜、风水，看着是那么回事就加v，大几百肯定是花出去了。
大师们统一口径，【今年不好】。
骗钱的方式五花八门，各有各的方式和商品。
【檀木手串可以利事业。】
【水晶手串可以改变磁场，增加财运。】
【这道符开过光，加持过，利事业。】
【你得在你住的东南方位，摆上一块玉石。】
【这边可以为你在关二爷和三清圣祖前燃香一年，念经念咒给你加持，一年划算一点，套餐1888，我们这边很多客户每年都主动找我续。】
……
……
……
到了晚上她就去b站，看各种大众占卜，解塔罗牌，什么【你的正缘何时会来】，【你的正缘样貌、性格、职业、家庭】，【下一任是谁】，【下一任是新人还是旧人】……
她在评论区大接特接了某一个下一任。
视频里的人抽完牌，开始解说：“这个人离你们很近又很远的感觉，很快，你们会很快回遇到这个人。嗯……这个人的话，是一个名人，很多人都知道他，有才华，样貌帅气，比正在看视频的你们高，钱财完全不用担心。但是你们确认关系的话，恋情并不是那样明确，很有可能是地下恋，这个人桃花也很多。而且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人没有忘记，你们要注意了哦，如果你们很介意的话，还是要谨慎选择。不过……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因为这个人他一旦和你在一起，心里就只有你，生活会很甜蜜。”
周密在床上听的直接开始一个幸福幻想，鱼打挺，露出深深的姨母笑，大喊：“我接接接，快来吧，我的下一任。”
结果一周后，下一任没来，她赔的血本无归。周密认了，什么算命，也不看了，看不看又能怎么样呢？确定命运，又不能改变命运，不好的还是不好，好的也就好了。
只是父母给的钱本想托举她，让她在外闯出一片天，谁想到，她撞的头破血流，一颗心在出租屋里都要磨漏了，焦虑、崩溃、大哭、睁眼到天亮。
一天一顿饭她不觉得苦，毫无希望，没有奔头，才是绝望。
周密手里的钱彻底折腾完，不得不回家的那天她才知道，原来项羽不肯过江东是这种心情。
古有项羽乌江自勿，今有周密上海上吊，传出去也是一段笑话。
她没脸回家，该怎么开口啊，自己爸妈辛辛苦苦赚的钱给她花，也让自己去飞去闯，到头来，一分没挣，全没了。周密没跟家里说，自己失业了，自己钱都亏了，自己没钱了，自己要回家了。家里发来视频，她也是找理由草草挂了。
那一刻，她真的，想死，没脸。身无分文落魄回家和衣锦还乡，地狱和天堂的区别，听到的是完完全全两套说辞，看到的是完完全全两幅面孔。
她无数次想一觉睡过去，或者发生一个什么意外直接走了得了，然后重新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当一条金毛狗或一只狸花猫，别的不行，周密只喜欢这两个品种。
周密躺在床上，盯着里面都是黑色虫子的罩灯，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
“周密啊周密，你说你成为人是来干啥的啊！你也是真不行啊！”
“还周密，啥破名啊，一点都不周密，处处漏风……”
————
周密吃火锅的时候全程带着她的墨镜，整个人吃的涕里汤浪，鼻涕郎当，双眼赤红。
一个人，最后一顿，吃的五饱六足的，“行行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毅然决然的起身离开，走到前台准备结账，不小心踩到人，她低着头对人说：“不好意思，对不起。”
周密抬起手正穿大衣呢，也没心去看对方。
于征转头要说没事，可听见这声音，又瞥见这侧脸，他怀疑，转身停住，站到一旁，看着带墨镜的周密用手机结账。
服务员问道：“吃的还好吗，服务还可以吗？”
“啊？”周密一时没回应过来，她随便敷衍两句：“挺好的，都挺好的。”
于征确定，他上前将人拽住，“周密？”
周密疑惑抬起头，“嗯？”
他带着口罩，但那双眉眼和声音，她熟悉无比。周密的瞳孔慢慢缩小，好多情绪和回忆浮现在眼前，心里有99％的确定和1%的怀疑。她怀疑，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再遇见，怎么能在这种地方遇见，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遇见。
周密的心脏像被灌满了水泥，重重的，腿也重重的，想哭想逃想别认出来，羞愧到两人这辈子最好没认识过。
于征刚好相反，他好像每天都会见面的同桌那样，拽着她的胳膊，微微低头凑近一些，看出异样，皱着眉问道“你哭了？”
此刻没有重逢的愉悦，没有见到熟人的委屈，只有天差地别的丢脸。
一字诗，逃。
“喂！”
于征起跑姿势都准备好了，要追出去的时候，被旁边的人拉住，杨里小声着急道：“哥，哥，你还吃不吃火锅了。”
于征也察觉到自己冲动了，还好只有几个服务员看他们，只问“有什么需要。”
杨里挡在于征面前，说：“没有没有，我们一共三个人，要一个包厢，另一个人一会儿来。”
于征心里想着人，低头跟着服务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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