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在备孕期间就被开除,无职在家一年多。
父母和岳父岳母虽然有养老金,但四人的补助凑到一起,连给孩子买奶粉都不够的。
起先他在职时工资上万,一个人养活七人也不觉吃力。一朝被裁员,还有存款可供开销,他虽然心惊坐吃山空,却也侥幸于没到山穷水尽的绝境。
可谁知那最后一根稻草来得如此迅速——
今天去医院,查出孩子有些先天缺陷,治疗费用可瞬间鲸吞他们家所有存款。
存款没了,他们也不过是变成赤贫,但因房贷车贷的存在,以及孩子后续医疗费用,他们将背负巨额债务。
他和妻子虽心急孩子的病情,但现实情况不得不让他们犹豫再三。
回家的路上,他心如乱麻,一会是公司管事的丑恶嘴脸,一会是不断缩水的余额,一会是无依无靠的妻儿。
有一瞬间他突发奇想,想若拖着病情不治疗,孩子会不会夭折?若是死了,那不就是一了百了?那么他们家就能缓解危机了……
此念一出,他登时陷入无尽的自责——为人父亲,怎么能有这种十恶不赦的念头?!
开车本就是件大费心神的事,路上司机素质水平高高低低,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路怒族的怒火。
别车、加塞、鸣笛……忍受这些无妄之灾的他戾气渐重。
当时妻子在看着他,敏感觉察出他的异样,若非妻子安慰,他也要做路怒族了。
后来大雨突至,急促的雨点砸到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噌”、“噌”地摆动着,忙忙碌碌又勤勤恳恳。
可其刮擦节奏再快,也挡不住雨水覆盖,看着很是憋屈。
雨刮器的无力让他同病相怜:他是“雨刮器”,在职位上勤恳努力,尽职尽责,可那些无耻之徒、那些“雨水”,却肆无忌惮地侵占他的权益,功无他,过有他,榨干他的价值后,就把他报废、弃置一边。
他恨,恨死那些高高在上之人,恨死那些靠权力就能不劳而获之人!
前方车流时停时动,红色刹车灯时亮时灭,起起伏伏,走走停停,五分钟的路,生生废了他十多分钟——全是那些龟速车的功劳!
等他离开拥挤路段,来到车流极少的四道大马路,就看到一辆龟速宾利。
龟速,宾利,两个应激源——
龟速无需解释;宾利则是因为他的前任老板开宾利。
老板的那台宾利,有九成的购买费用是他们职员“众筹”而来。
狗屁公司!蚂蟥老板!不把员工当人,压榨员工、克扣工资——职员做牛做马,累的血汗钱,大部分都被那些吸血鬼吸去了!
当初他还在公司,那蚂蟥老板见他有价值,起码收敛些,现在他一被抛弃,就是各种无赖行为。
一想到那时求告无门的憋屈,他就心头火起!
眼前的宾利虽然与蚂蟥老板无关,但是——
这些富人,哪个是好人?
都是一群为富不仁的恶霸,仗着钱多,欺压他们这群无权无势之人。
那些恶霸盘剥民脂民膏,不但不引以为耻,还张扬过市,开豪车住豪宅,四处炫耀,唯恐没有穷人的仰视与羡慕。
一堆吮痈舐痔的狗腿子骂他们是贱民,说他们仇富。
仇富?
他们仇的是为富不仁!
他越想越气,最后一冲动,就去别了那台宾利。
虽然他本意是想吓唬对方、想看那些人上人吃瘪的样子,但执行过程中,也说不清到底是想吓唬,还是真心要同归于尽了。
现在脑子清醒了,只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他身上哪哪都是软肋,怎敢冲上前去?
给富人看笑话不说,关键是连累了家人……
车主悔不当初,渐渐地塌了脊背。
塌了一家的栋梁。
这时,一旁的妻子低声喊他。
他抬眼一看,就见那宾利车主向他走来。
那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年轻,若非亲眼看其从宾利上下来,他会认为对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甚至会由衷欣赏小年轻的意气风发,他会给对方眼里有光、踏步有力、大方坦荡的姿态点赞。
可在知道对方是个富人后,他只会心生咒怨。
他扭曲地想,若他身价不菲,他也是这般松弛、有活力。
有钱真好。他心想。
车主不知云山何意,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前。
云山开朗一笑,招呼道:
“二位要不到路边等吧,站在路中央不太安全。而且这位女士还抱着孩子……”
跟着过来的田恬听到云山的关心,不忿道:“宝妈和宝宝需要安全,那个眼瞎男不需要!”
“甜甜!”
云山打住田恬的话头,略带谴责地看了她一眼。
后者翻了个白眼,头一摆,就对宝妈说:“阿姨,到那里去吧,这边又吵又不安全,还有水花溅到身上,咦——脏死了!”
一辆车未减速驶过,溅起高高的水花,泥水甩到田恬裤腿上,惹得她好不嫌弃。
田恬来不及处理身上的污渍,就把宝妈往路边推。
车主看自己妻儿被对方“挟持”,心中又急又恼,他看向云山,在无声中控诉对方的伪善。
云山不懂他的眼神,只是在他看过来时把手一抬,示意对方先走。
车主觉得自己被云山侮辱了,心想,这人装什么装?他撞坏了他的车,他还能对他笑?或许这小年轻在嘲笑他的自讨苦吃,也可能是想他的巨额赔款——富人都是笑面虎,没一个好货!
哼,真当他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吗?他好歹也长了对方几年,才不会被这小年轻的伪善蒙蔽到!
思及此,车主也不对云山做出任何表示,三步做两步追上妻子,留云山自己在原地尴尬。
被忽视的云山确实有些小尴尬,不过他也没在意,而是悠悠走到路边。
许是为人母者有一套育儿经,到哪都容易对上信号,田恬的妈妈看宝妈抱着婴儿,不由自主围上去,夸赞道:“好白净的孩子啊。”
宝妈听有人夸自己孩子,很是开心,说:“是,到哪人家都说他白净,他奶奶说他跟他爸小时候一样,白白的。”
她眼里闪着光,那是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时,独有的慈爱与甜蜜。
田妈闻言点头,笑道:“我家的就不是了,打一出生就跟煤球一样,有一段时间还胖起来了,又胖又黑的,大棕熊一样,我都不好意思说她是俺闺女……”
“哎呀!妈!”
田恬听自己老母在说她黑历史,当即红了脸。
她倒不怕在外人面前丢脸,关键是在场的还有云山——她老母怎么能当着她男友的面说这些?!这不是坑女儿吗?!
“妈,你要是再造谣,我回去就跟大姨、二姨曝光你偷偷报瑜伽课的事!”
田妈和两个姐姐都是步入中年,身体渐渐发福走样,平时还不在意,但过年时亲属一聚,大家这才惊觉那三名本身形苗条的妇人,都跟怀胎般,挺着圆溜溜的肚子。
走亲访友时,三人都被问了好多次“是不是又怀了?”,他们虽对这种调侃不慎在意,却还是燃起减肥的斗志。
三人一拍手,就决定各自努力,下次年夜饭聚会时展示他们的减肥成果。
他们虽然会分享自己的减肥计划,但还是有自己不可言说的小心思——田妈没跟两个姐姐说自己报了瑜伽,就像两个姐姐也没跟她说、他们报了瑜伽。
三人都打算悄咪咪卷,并营造出一种“我没有刻意减肥”的现象,若他们的悄咪咪减肥卓有成效,他们就能谦虚道“可能是体质易瘦”,以此来赢得他人的羡慕,若是减肥不成功,他们就能把过错推给平常不够努力了。
这种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策略,最忌讳被曝光了。
于是田恬一威胁,田妈立刻转移话题。
田恬一边祈祷云山没听到她的黑历史,一边偷瞟对方,她自认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了。却还是被云山抓了个正着。
而从男子那暧昧的表情可知,他不但听得一清二楚,还打算利用这件糗事捉弄她。
想到自己精心营造的小仙女人设毁于一旦,田恬那个气啊,她看云山像是获取了什么机密般,耀武扬威的,心想云山怎么可以那么幼稚!!!
真是可恶!她可不能给他欺负自己的机会——
田恬佯装气恼,瞪着男子,远远指着他的嘴,示意他胆敢泄露半个字、就把他斩立决。
女友的可爱,把云山逗得忍俊不禁,可他一笑,他那小女友就把眼瞪得更大了。
他怀疑自己要是不早点给她表示,她会冲过来给他几榔头。
眼看田恬快把眼珠子瞪掉了,他连忙比出OK的手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