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日参加此次聚餐,并非为了傍上石老板的大腿、以求自保,而是利用自己孱弱的假象,继续搞事。
曜日鼎盛时是什么防御力攻击力,现在就还是什么状态,可外人不知道,他们见曜日市场萎缩,只当曜日即将覆灭。
而对待一个濒死的企业,自然是不用百分百的警惕心了。
石老板一行人就是直接将曜日当做“所有物”的对待,他们确信“濒死者”已经是任人宰割,而自己也可肆意妄为而没有危险。
于是乎,面对李凤尾等人的试探,他们侃侃而谈,既是为了显摆我方的宏伟业绩,也是为了贬损曜日的成绩,许多秘而不宣的商业机密、见不得光的行业密辛、独家把持的信息壁垒,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大,利人不利己的个人属性,朴实无华但无往不利的人性武器。
石老板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本来是要令曜日心服口服的“自我展露”,反倒帮助曜日榨干了他们最后的价值。
听了李凤尾的话,夏远山点点头,又问:“确定都问完了?”
李凤尾翻了个白眼,不耐道:“你要是不放心,就自己再问一遍。”
真是的,自己在一旁摸鱼,还质疑我们的努力。
其实夏远山也不是质疑,而是随口一问。
她现在状态奇差,她怀疑要是再耽搁一会,指不定要吐出来。
原先她计划是要亲自和石老板掰扯一些事的,但现在看来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夏远山敲击杯子——
叮叮声响,众人不自觉停止交谈,把目光投向她。
夏远山微笑示意,在万籁俱静中开口道:“石老板,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此时石老板还沉浸在自大的迷雾里,加之曜日职员有意无意的引导,即使没签合同文书,他也认为自己已经拿到了曜日的立身之本。
心情贼好的他面对夏远山的冒昧,也是耐心有加。
夏远山说:“去年年底,有人举报基金会钱款去向不明,但基金会并未对此做出回应——石老板,你作为委员会管理层的人,能告诉我这件事的后续吗?”
每个行业都有基金会,这些基金会都是由行业巨头主持,通过收集会员费、规范行业秩序,等,以创造行业更好的未来。
曜日体量庞大,按理说也该入驻基金会管理层,可惜它生不逢时,管理层的席位已满,同时管理层虽然来自各方企业,但眼下已经融为一体,说好听点是荣辱与共,说现实点事狼狈为奸。曜日懒得蹚浑水,综合考虑后,只是上交会员费而没争取更大的权益。
其实基金会公款私用已屡见不鲜,但这事属于动一发而牵全身,很难处理,于是许多“清廉者”对此只能视而不见——曜日也属于视而不见的成员。
原本夏远山还不想掺和进这件事,奈何这件丑闻被有心人利用,把脏水泼到曜日身上。
这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那石老板听了夏远山的问题,哈哈一笑,“这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自己知道,和听人亲口说,意义总归是不一样的。”
石老板头一昂,像是在说自己的光辉战绩一般,说:“后续就是没后续!这种小事而已,谁会在意它?”
夏远山问:“真的吗?为什么我记得举报者因此入狱了呢。”
“哎,因果关系错了——”
老头子挤眉弄眼,怪笑道:“这不是因为那人在诬陷你们吗?曜日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良心企业,你看,因为那人的一句话,曜日风评烂成那样,这种恶行真是人神共愤!是个人都不能忍!”
因情绪激动,石老板咳嗽了几下,脸色通后。
等缓过来了,又说:“我们收了曜日那么多钱,总该做点什么……”
听到对方试图把曜日拉下水,夏远山无意识间勾起嘴角,只觉得荒诞又搞笑。
她提醒道:“你们也收了那个举报者的钱,同样是收钱,你却把他送监狱了。”
举报者是个相对小型企业的经理,也给基金会交会员费。
“那能一样吗?他们一个小虾米,居然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妄图冒犯咱们,这种扰乱秩序的人,危害性不是一点钱能消除的。”
石老板的“咱们”,就是“我们”与“你们”——他已经把曜日收归己用了。
夏远山追问:“你所谓的‘秩序’,是什么?”
石老板敲了敲桌子,道:
“只要我们坐在这里说话,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这就是秩序。可那些人、那些上不得桌的人,敢在背后议论纷纷,搞得一桌体面人不好说话,那就是扰乱秩序。”
“这样啊……”
夏远山表情玩味。
她转头,问向阳:“这一桌菜,还有你想吃的吗?想吃什么就端到一边上。”
那向阳在夏远山和石老板对话伊始就放下碗筷,此时见她说公事,说着说着,却突然跟他说起“小事”。而且她声音也不小,在这针落可闻、众人瞩目的环境里,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如雷贯耳。
向阳有些发窘,他想也不想,喃喃道:“没有了……我吃好了。”
其实向阳虽然也经历过许多大场面,但如今日这般箭弩拔张的情势,却是第一次见。
同时因为夏远山的存在,一方面“夏姐姐”展示了与他认知不合的气质,另一方面,他也在暴露自己那与面对夏远山时不同的人设,几种冲突使然,以至于他连演员的基本素养都无法展现,只能原形毕露,显示出一个普通小男生的手足无措。
向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坐在夏远山身边的,所以在夏远山起身时,他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坐着,就在他犹豫的片当,只见夏远山抬了抬桌面上的玻璃转盘。
转盘掀起一个角度。
许是转盘本身以及那些饭菜的重量太重,也可能是夏远山只想试试感觉,她一抬,一放,转盘又恢复原样。
因那角度微小,转盘上的物件还未出现明显的滑动。
可由于放下来时没控制力道,转盘猛然一砸,“铛”的一声,带的桌子跟着震荡。
所有人都愣了,除了夏远山本人,她似乎有些苦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晌,才有人打趣道:
“夏总这是吃饱了,要练练手吗?”
“我记得夏总也没喝酒啊,这就醉了,脑袋迷糊了吗?”
“……”
面对冷嘲热讽,夏远山笑而不语。
她可以若无其事,但李凤尾却是无法置身事外。
别人不了解夏远山,可他与夏远山共事了好些年,自然十分清楚夏远山的行事作风——
她不会做无意义的举动,更不会“吃饱了撑的”,只要她有始,必然有终。
而刚刚那抬转盘的动作,极有可能就是她掀桌子的前摇。
可是,这说话说得好好的,她掀什么桌子?!
他知道夏远山鄙夷基金会的贪腐、知道夏远山厌恶元老会的**,但她再心生不满,也不会冲动行事,用个简单的掀桌来宣泄情绪。
而且,这一桌碗筷砸下来、这一堆汤汁洒下来,他们得赔多少给酒店啊!!!
正惊疑不定时,夏远山对他招手示意,问:“你还记得那节博弈论吗?”
李凤尾眉头一皱,暗想夏远山到底要做什么?怎么一会基金会、一会掀桌子,又一会博弈论的?她当着众人的面自说自话,真的不感觉变扭吗?
李凤尾虽不满夏远山的言行,却还是点头回应。
他知道其所谓的博弈论,是他们大学时同选的一门课程;
而“那节”博弈论,即博弈论的第一节课。
在开学第一节课上,教授开展了一个游戏。
规则是让学生在0至100中选一个整数,老师会计算全班学生所选数字总和的平均数,再取平均数的三分之二。
随后,与计算结果最近的五个整数的选择者,将得到奖励。
其中,越接近计算结果者,所获的奖励越大,如果出现几名同学距离一致,则将奖励平分给这几个人。
全班两百多号人自主选择,最后计算结果是24.999。
这两百多个人中,有一个人选择了25。
一个人选择了100。
七个人选择了0.
李凤尾是那七分之一。
夏远山就是那个100.
而25,是雍歌。
其实这种博弈毫无技巧可言,雍歌的25,完全是他的无脑选择,瞎猫碰见死耗子,俗称锦鲤。
而0,算是“理想环境”下的计算结果。
在理想情况下,每个人都该选择0,因为两百多个0的平均数的三分之二还是0,那么所有人的选择数都是计算结果。
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能得到奖励,虽然奖励被最大化平摊了,但起码保证每个人都有所得。
共同富裕。
可不是每个人都追求共同富裕,有些人想独占大头,也有些人想让某些人一无所获,私心,信任危机,信息壁垒,预判朋友的预判……总之,这不是理想环境。
不是每个人都是理性人。
现实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理性人,绝大多数人都是“智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就会知道不该选择大于67的数字,因为越靠近100的数字,获得奖励的可能性越小。
这种小,是小于随机概率的小,是小于一百零一分之一的小。
夏远山偏偏选择了这种小。
她是蠢人吗?
蠢人能读出个本科直博生吗?
蠢人能两次白手起家,却两次都干出大名堂来吗?
蠢人能在别人的地盘上我行我素,却不会招来任何非难与攻击吗?
夏远山自然不是蠢人,用她的话来说,她是乐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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