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我不便开口,有人可以开口。
便赌一把,李睦的弟弟既救过我,也会帮我。
我收回涣散的思绪,眼神重新聚焦在老二的凤眸中,对他狡黠一笑。
我们彼此交换了个盟友的眼神,他瞬间了然。
赌对了!
李睦走近时,老二直起身,放下手中的紫毫笔,不紧不慢地、好整以暇地开口:“自然是在报恩。”
这个老二,在说什么?
明明没啥事,说得倒像真有些什么。
好在眼前这李睦并不在意我,倒也惹不着他,只是让我离成功又远一步。
唉,今日出行没看黄历,诸事不宜。
见李睦盯着我不语,他又添油加醋一番:“怎么?只许北朝太子报恩,不许南夏公主报恩?”
得,不愧是老二,横竖都二。
瞎扯也就罢了,还不忘调侃自家哥哥的风流韵事,生怕惹不毛他。
李睦闻言,终于将目光从我这边收回,转而看他那顽皮弟弟:“相宜救我,凶险异常,其中艰危,岂是常事能比拟?”
言下之意是,我的宝贝相宜救我可危险了,你那点失足落水的小事,不要拿出来比较。
再调侃我要生气了。
这句是我加的。看他阴郁的脸色,我觉得自己凭这七窍玲珑心,解读得甚是到位。
老二被训了也不恼,轻笑道:“哦?相宜?皇兄,真的寻对报恩对象了嘛?”
李睦眉头轻皱:“皇弟这是什么意思?”
老二笑了笑,双手搭在我肩上,将我扳得与李睦面对面。
然后,一字一句,沉声开口:
“她,才是南夏救你之人!”
一石惊起千层浪。
站在这的三人,他救她,她救他…话本桥段都不敢这样写…
我属实被他这一出整懵了。
方才老二没按预想的方式走,给出报恩的说辞时,我便已想好——误会既成,便只有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亮出救命恩人的身份。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经他之口。
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说一堆。
天,世间怎么有你这老二。
李睦显然也被他这一出整懵了。
他眼神松动,顿了许久。
半晌,似是想起什么,自嘲一般开口:“笑话,若她是救我之人,岂会不谙水性,落水受寒数日?”
李睦的话听得我瞬间凝滞。
失忆后,我的确太过依赖自己听到的、记下的。
一直以为是自己救了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事实——
我是个旱鸭子,自小最怕玩水,又怎会救下遇刺落水的他?
身旁的老二还想争辩:“怎么会?我分明看见…”不知为何,他忽然噤了声。
老二未尽的话,意思是,他亲眼看见我救李睦?亲眼所见也能作假?
他见到了什么?怎会误会为我救人?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二仅凭三言两语,便引得我脑子里一大堆问号。我拼命想记起却半分都记不起,脑中有好多小人在打架,扯得我头好疼。
“公主!新墨!”小桃取墨回来,被这三足鼎立之势吓到,后半句音量渐低,几不可闻,“来了…”
好在有我的好小桃,多亏她适时赶来,打破了僵局。
这出闹剧终于告一段落。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在竹屋的时日,老二也日日在旁。
他亲眼见我照料李睦,亲眼见我被宫人寻回,亲眼见相宜偷摸跟来竹屋,在李睦问她姓甚名谁时,报出那句“南夏相宜郡主”。
或许老二误会了,我才是那在别人救起李睦后,跳出来领功之人。
说不定,李睦真正的救命恩人,将他托举到岸边后,体力不支被湍急的洪流带走。
抑或是,两人躺在岸边时,本公主见色起意,带走了一个,打发了另一个。
真相已不可知,我也无心知晓。
我只知道,没了这层身份,李睦更不可能与我相爱,亦不可能同我成婚。
唯一的底牌没了,我心如死灰。
新一轮失忆醒来时,小桃递给我一把精巧匕首:“公主,事已至此,下策也是策。”
于是当晚,我混进太子寝殿。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连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的南夏公主,要杀人啦!
什么鬼情蛊,灭母蛊还得子蛊亲自动手的。
我边在心里骂骂咧咧,边蹑手蹑脚行至李睦床榻旁,他睡得正香,月光洒在他俊朗的脸上,甚是好看。
可惜,这么好看的皮囊,今夜就要见阎王了…
我咬咬牙,心一横,举起匕首…
这一刻,许多画面在我脑中闪回,有随太傅学画的,有和小桃出宫游玩的,有听相宜墙角的,有同李睦拌嘴的…最后,停在幼时父王母后第一次带我施粥的场景,母后蹲在我身旁,在我耳畔谆谆教导:“我儿是南夏公主,要正直勇敢,要善良大义,要时刻谨记,守护南夏子民。”
南夏公主…正直勇敢…善良大义…
南夏公主,岂可为自己偷生,取他人性命?纵使那人,是他国太子。
即便有朝一日,两国可能相争,也当堂堂正正在战场上厮杀,而非卑劣地趁睡梦时偷袭。
我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与信念霍然倒塌,这才察觉匕首举久了,手腕十分酸软。
正准备放下匕首,原本熟睡的李睦突然睁开了眼。
“什么人?”电光火石之间,我已被他翻身压在榻上,身手之敏捷,让我完全来不及反应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他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清是我,眼里满是诧异。
“救驾…”铁甲声窸窸窣窣,护卫军被李睦的喝斥声引来,又被他一声“无事,本宫梦呓”赶走。
待偌大的寝殿四下无人,只余我俩在月色中安静地面对面时,他启唇,问我为何半夜偷看他睡觉。
我垂眸看了眼他方才为掩护我扯来盖在我俩身上的锦被,想了个顶好的理由。
“梦游。”
说罢,不忘对他眨眨眼。
至此,第二种情蛊解法也宣告失败。
说起来,那日虽刺杀太子失败,但不知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回光返照,我竟开始记起了些事。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终于忆起困扰我多日的——
旱鸭子怎么救落水的人?
答曰,身上绑根浮木,让人拉上来。
想出这法子的人真是天才!
不过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我已时日无多。
人嘛,终有一死。
本公主倒霉了点,被人害死在这大好年华。
但来这世间走过一遭,体会过人生百味,也算不负此生。
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排后事。
虽然本公主已决定就义,但总归不能让身边人因我伤心。
言辞中,我骗小桃,已有金蝉脱壳计划,只待太子大婚之夜,放一把火。
(对不起,你家公主自诩聪明,却再想不出精妙绝伦的法子。)
家书上,我骗父王母后,要做个潇洒隐士,不要来找我。
(下辈子,我一定还来找你们,做你们的女儿。)
起居间,我骗北朝诸人,南夏公主醉心书画,日日雕磨。
(名画,或许都是等作者死后才值钱。)
匣子里,我骗自己:
“余三日——暗卫探得喜讯:若忘情绝爱,情蛊母子分离,自可解。待太子大婚夜,守卫松懈…”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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