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手腕朝上?”
时眠学得汗流浃背。
总感觉,割稻最辛苦的事情还不是用刀,而是要一直蹲着,对他们的腰背力量做出了极大的考验。烈日当头,他踩在灰尘飞扬的泥土地上,如同被晒化了的小雪糕。
融化得滴滴答答的,没准头顶还能冒出点白烟。
而对比他们的辛苦,商煜城和陆灼就像是在PK一样。
埋头不语。
直接就是一个苦干。
两人的进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身后就已经堆起了一排整理过的稻穗。风吹过田野,在金色的光线下,陆灼突然出声:“我们不一样。”
商煜城:?
什么不一样。
陆灼垂着头,眼神里似有复杂的情绪翻涌而过:“他不记得了。”
因为不记得。
所以更加进退两难。
哪怕有过片刻的动心,陆灼也清晰地知道,他所心动的人不过是一个虚假的“幻影”,这样的时眠只是暂时的伪装,而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陆灼深吸一口气,道:“所以,等会儿你去帮他们吧,我就不去了。”
商煜城:“……哦。”
总感觉队友癫癫的。
听不懂在说什么。
不过没关系,能干活就行。
陆灼低垂着眼,任由冷却下来的情感包裹住了自己。像是一个入了秋的蝉茧,所有振翅的心动都被一层层的封印,直至凝成彻底死亡的寂静——
偏偏就在这时。
工作人员传出恐慌的惊呼:“哎呀,时老师!”
陆灼的余光看到了一抹刺目的血色,从时眠的指尖漏出来,蜿蜒着往下流。
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行动得更快。
……
张生生刚直起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听到惊呼声,他正打算看看发生了什么,突然,旁边“嗖!”地过去了一阵风。
张生生:?
什么玩意儿过去了?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时眠的身边就多了一道身影。
陆灼的手背青筋鼓起,但抓着时眠的手腕力道却很轻,不自觉地带有些许呵护的意味。
他皱着眉,语气很不善:“怎么搞的?”
时眠愣了一会儿,心说这人是怎么瞬移到自己面前的?
“碰到刀锋了,”时眠老老实实,“但不严重。”
顿了顿,他又感觉眼前的陆灼像是只被惹毛了的猎犬一样,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坏脾气在里面。于是他低头片刻,又轻声补充:“……不太疼。”
语气柔缓得像是在安抚谁。
陆灼狠狠皱眉。
——这还不严重?
原本白皙的左手手掌,被拉开了一道血口,红得触目惊心。
“任务而已,这么拼干什么?”
陆灼的声音冷冰冰的,听着好像忽远又忽近。时眠的身体晃了晃,声音也跟着一起发虚,语气弱弱的:“我也想吃晚饭……”
听着还怪委屈。
陆灼不知从哪儿涌上来一股气,冷笑着正要说什么,一看到对方的脸色,双眸却是止不住地一颤。
时眠的肤色本就偏白,现在却因为失了血色,连嘴唇都惨淡得发白。偏偏他的一双黑眸仍然极深,那样看着他,呜呜咽咽的像是含着一汪春泉,可怜的不行。
陆灼身形微僵:“你……”
别卖萌。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对着人撒娇。
时眠的眼前有些黑。
——陆灼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他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脑子像是渐渐沉入到某种死机的状态,对于耳朵听到的话分辨不清楚。
陆灼的眼神莫名心虚地转开,又有些飘忽地重新转回来,不情不愿道:“还有,任务我会帮你的,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时眠头昏脑涨。
前面没听清,中间没听清,他只听见了后面两个字——
【看我】。
时眠迟钝地点头:“哦。”
他看着了。
挺好看的。
陆灼咬了下唇,神情愈发的复杂。
怎么这人批评完了。
还更加得寸进尺了呢?
他正想着,眼前的时眠却突然又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他的怀里。陆灼下意识的一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第一反应是去检查时眠的鼻息。
呼吸还算匀称。
分不清是睡了还是晕了。
……
时眠再睁开眼时,入目所见是白色的天花板。
鼻尖萦绕的都是浓浓的消毒水味,让他混沌的大脑都能够清晰地认识到,他大概是在医院里。
不过,自己怎么是躺着?
时眠动了动。
脑袋上很快触碰到一点肌肤的柔软,脖子下的枕头也挺舒服,硬邦邦的颇有弹性,高度好像也正正好。
“醒了。”
陆灼低头和他四目相对。
时眠眨了眨眼,半是真诚半是装出来的茫然:“我怎么在这?”
在医院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干嘛躺在人家的腿上啊……
陆灼低低笑了一声,心都死了:“你的伤口不严重。”
时眠:“哦。”
陆灼满脸都是淡淡的死感,语气平静得像具尸体:“医生说,你但凡送医送得晚一点,伤口就要痊愈了。”
时眠:→_→
他才不相信医生会这样说话!!
陆灼心好累。
当时时眠一下子就晕过去了,把现场的人都吓了个半死,而他反应最快,率先抱着时眠坐上车,一边往医院赶,另一边满脑子却都是上一次时眠车祸的场景,他抱着浑身是血的人送入icu,生死未知。
即使是看不顺眼也好,过去有再多的争锋相对也无所谓,他站在icu外面,无比虔诚地为里面的时眠祈祷。
只要活下来就好。
哪怕自己往后输一辈子也没关系。
而此时此景,犹如彼时彼景——
他的心跳跳到了180。
陆灼火急火燎地把人送进急救门诊,动静大得像地震。医生警惕又震惊地看着他,防止他要医闹。
“医生,先看看我们。”
陆灼的声音抖得厉害。
医生只瞥了一眼。然后他就淡定了下来,推了推眼镜,无语道:“没事。”
陆灼:“他是突然晕的!”
好端端的人,一下子就栽倒在跟前,他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了无数猜测,其中最好的可能性是脑癌。
医生眼含嫌弃,说:“和伤口无关,应该是他晕血。”
那表情,那看向陆灼的眼神,好像在看个无理取闹的傻子。
陆灼:……
“不是什么神经性疾病?”他麻木地说。
医生挥手:“不是,去找个地方,给他平躺下缓缓就好了。”
陆灼:……
他被赶了出来。
出门后还收获了走廊上所有病人的不友善注视。
陆灼微微想死。
这辈子,他也很少有比这更丢脸的时候了。
不过该做的清创还是要做,以防万一,医院还给时眠打了针破伤风。伤口清理完,原本是护士帮忙缠绕纱布,但陆灼有点气不过,索性接过了这活儿。
为了好包扎,他把还人放在了腿上。
时眠也乖。
不像前一晚那样胡乱地动,反而很安心地睡着,任由他的摆布。
哼唧也没哼一声。
陆灼看着他惨白的唇色,又被他的听话所讨好,怎么也干不出那种“戳人家伤口”的事情。唯一的发泄口,就只能在动作仔细地缠上几圈纱布后,他恶狠狠地给纱布打了个死结。
——回头拆纱布的时候,累死你。
陆灼舒了口气,心头郁意稍解。
时眠晕倒的时候还是烈日高照,这会儿从窗户看出去,外面的天俨然已黑了大半。连时眠自己都不由得感叹,这真是睡了很舒服的一觉啊~
陆灼拎起他带了血点的薄外套,拧了下脖子以作放松,问他:“你想回节目还是出去住?”
时眠的眼睛顿时睁圆润了。
他磕巴了一下:“出、出去住?”
就、就他们两个人啊。
陆灼瞥他,神色意味不明:“你想回去的话也行。”
他微妙地笑了下,提醒道:“但可能没有晚饭。”
他俩下午都“缺席”了,规定好的任务肯定完不成,如果今晚回节目现场,还真说不好能不能吃上饭。
时眠当场拍板:“不回去了!”
先吃顿美美的大餐再说。
两人也没有进什么高级餐厅,而是在医院附近,找了家生意火爆的街边小店。时眠指了指小店的厨房,透过半开的窗户,他们可以看到里面窜起来的火苗:“看,现炒的食材,一定好吃。”
陆灼用开水给两人烫餐具,不置可否。
这地方是时眠选的。
若是他选,他一定选旁边商场的餐厅。
带人出来吃路边摊之类的……
算什么事。
两个人之间的晚餐,讲究的是个氛围,最好窗边要有江景,餐布上要有花束,光线要略带朦胧,身侧最好再有舒缓的钢琴伴奏——
陆灼的手一顿。
好像哪里怪怪的?
没等他想清楚,被时眠点菜的声音打断,陆灼回过神阻止道:“你有伤口,不能点虾。”
时眠双眼亮晶晶:“我点的是油爆河虾。”
伤口不能吃海鲜。
但河鲜可以!
陆灼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时眠兴高采烈地等到菜上来,这家店的口味是真不错,还没完全上桌呢,他就闻到了油爆虾的香味。热腾腾的气息中,陆灼微叹了一声,用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一遍手,戴上手套拿了只虾,剥掉了虾壳。
他刚才就想说,这玩意儿不好剥。
时眠又有手伤……
陆灼拿着一只剥好了的虾,卡在桌上,像是进退不得似的。而时眠仅在这片刻的功夫里,面前就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虾壳。
陆灼木着脸道:“你怎么吃的?”
手不是坏了么。
时眠理所当然道:“用嘴啊。”
陆灼沉默不语。
时眠还特意凑近了些,筷子挑起一只虾亲自展现给他看:“你看,这样吃就可以不用手,很方便的。”
陆灼默然看着。
时眠的唇色红得有些艳,此时还带了些油润的色泽,而透过那张开的缝隙里,他视线一低就能看到,里面的舌是如何灵活地卷起食物,又如何灵活地顶.出虾壳。
……是粉的。
陆灼面无表情地想。
时眠演示完一次,还知道主动求反馈,积极反问道:“你看懂了吗?”
陆灼淡定地喝了口冰水。
可惜一肚子火没浇灭,顷刻间烧得更旺了。
陆灼微笑:“没有。”
时眠的表情又遗憾又充满了斗志,像是一个不知道挫折的老师一般,非要让这个后进生听懂他讲的课,于是他说:“那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陆灼垂下视线,复又抬起,定格。
……颜色变深了。
像有一种被使用过度的成熟。
时眠仔仔细细,连续展示了三次,感觉自己的嘴唇都要被虾壳给戳麻了。他这才带着一脸“求表扬”的神情,情不自禁地追问道:“你现在看明白了吗?”
要是陆灼再说不会,他就真的要骂笨蛋了!
陆灼扯了扯嘴角:“看明白了。”
时眠松一口气。
陆灼:“但我还是不会。”
时眠的那口气又跟着提了上来,他没忍住,非常不满意地拍桌:“为什么啊?”
明明已经教得很细了。
陆灼眸色深深:“没办法,我——”
明明陆灼此时看上去没什么表情,但时眠却直觉地从中感受到了些许不清不明的危险。就好像猎物已经被捕猎者盯上,只要跑得不够快,就要被彻底吃干净一样。
“没你舌头灵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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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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