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眠觉得氛围有点不对劲。
但具体哪里不对劲,时眠又说不上来,何况陆灼看起来也很正常的样子,只是右手散漫地放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喝空了的玻璃杯。陆灼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但似乎也没什么情绪,淡淡的。
时眠莫名紧张,低下头,喝口冰可乐。
“咻噜噜噜——”
吸管戳到了杯子底部,发出空了的声音。
时眠:……
怪丢人的。
陆灼直接笑出了声。
街边小店迎来了新的一轮人流高峰,原本还能容两人并行的过道渐渐被填满,他们附近的空桌也开始坐满了其他食客。时眠吃两口炒粉的功夫,陆灼就已经将帽子、口罩和黑框眼镜都戴了起来,眼镜的粗框盖住了他棱角分明的眉眼,也将这个人身上生人勿进的气质遮住了大半。
时眠恍然:“我不该选街边摊的。”
“没事,”陆灼闷闷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你看看还能认出我吗?”
时眠认认真真看了两圈,摇头:“认不出。”
就是这打扮看起来像小偷。
路过时总会让人情不自禁地瞄两眼。
几个女生从他们身边经过,不自觉地对着这个怪人看了看,不过路灯光线太暗,他们坐着的位置又比较角落,她们完全没认出陆灼,不在在意地转身坐在了他们身后的空桌上。两桌之间的距离有些近,时眠不敢和陆灼说话了,只能一味给陆灼夹菜,还用手指比划示意——
等她们不注意,你就偷偷摸摸多吃点!
陆灼摇头,表示不饿。
身后的女生没在意这边,好像是在讨论电视剧:“陆灼演的那个,你们看了吗?”
“咳、咳咳!!”
时眠听了一耳朵,呛得惊天动地。
陆灼无奈地看着他,拿起水壶给他倒了点水。
女生们叽叽喳喳,讨论得挺嗨:
“看了啊,陆灼帅死我了,可惜只是个客串,整部剧加起来都没几分钟。”
“我还给我男朋友买了陆灼同款,对比太惨烈了。”
“时尚的完成度完全靠脸啊。”
时眠悄悄啃着蟹腿,看对面的当事人。
这么一看,陆灼的私服确实很普通,挡住了脸来看,看上去完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点小帅的、一米八男大嘛。
陆灼:?
这微妙的嫌弃感是怎么回事?
女生还在聊天:
“那部剧剧情太癫了,有点看不下去。”
“我也是,快弃剧了。”
“谁能男女主谈恋爱谈到一半,女主居然失忆了?然后男二居然趁虚而入,和女主偷偷发展感情,这像话吗?”
陆灼拿水的手,猛然一抖。
杯中液体晃出了大半。
“本来我还挺同情男二的,但趁人之危这种行为就太掉价了。”
陆灼的手又是一晃。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面无表情地拿了只虾来剥壳。
时眠看得一言难尽。
——这是剥壳,还是在摧残虾肉?
“唉,配角能不能少作怪啊。”
女生们齐齐叹气。
陆灼:……
时眠几乎在同时,发出低低的惊呼声:“呀,你的手。”
尖锐的虾头刺伤了陆灼的拇指,血跟着流了出来,时眠赶紧抽了几张纸巾,但擦掉血迹后他才发现这伤口不大却有点深,可能还是得去医院看看。
时眠担忧道:“你刚在走神吗?”
陆灼语气厌倦的:“没。”
时眠扯着人往医院走,这次像是白天里的攻守易型,陆灼始终淡淡地表示“不必在意”,反而是时眠更加不放心,跟他说着“细菌感染的危害性”,絮絮叨叨地扯着人去清创和打针。
护士见到时眠,轻轻“咦”了一声。
这不是刚才那个晕血的“破伤风”吗?
她记得“破伤风”身边,还有个差点医闹的、骨架子很高的——
护士:嗷嗷嗷~~~
她看到了陆灼。
黑帽子,黑口罩,遮得比之前更严实。
但他的脖颈依然露在外面,漂亮流畅的线条一览无余。
没错,是“喉结”男。
护士笑眯眯地抽出了最大的针筒,语气跃跃欲试:“你们又是哪位打针呀?”
时眠:……
陆灼:……
他们拿着打针的单子,整齐地往后退了两步。
医护人员的热情。
属实是太可怕了!
*
一人一针破伤风,一人半卷纱布。
两人在医院的夜风中对上了视线,彼此间竟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沧桑感。
带着伤回去拍摄也不合适,陆灼索性打了辆车,将两人送到了本地最大的酒店。今晚的他莫名疲惫,现在只想在一个舒舒服服的环境里,好好地睡一觉。
前台查询着信息,很抱歉地开口道:“我们今晚只剩一个房间了。不好意思,两位能住大床房吗?”
陆灼:……能吗?
“我可以啊。”时眠左右看看,征询他的意见道,“哥,行吗?”
陆灼闭了闭眼:“……行。”
左胸口的良心隐隐作痛。
二十分钟后。
接到了紧急电话的经纪人,着急忙慌地敲开了陆灼的房门。他气都没喘匀,就扯着陆灼的胳膊,语气充满了悲愤:“你大晚上跟我打电话,说有很紧急的事情,就是为了送这个?!”
陆灼低头看了眼,该在的东西都在。
他随口答,“是。”
经纪人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个破玩意儿,整整花了他俩小时送过来啊。结果就这,就这!?
要不是眼前这人是他的摇钱树,经纪人早就上手扯陆灼的衣领了。不过,这口气还没完全松,经纪人眼睛一瞥,又是一阵瞳孔地震。
他伸出手指,指着那张说不清的大床,颤啊颤:“你、你你你要和谁睡?”
陆灼眼露不满:“你冷静一点。”
经纪人差点发出尖锐爆鸣:“我怎么冷静?你不去好好拍节目,和人出来开房啊,你知道今晚但凡有一个狗仔拍到了,你就能身败名裂吗?
——等等,为什么浴室里还有大鹅在叫?”
陆灼:……
什么大鹅。
那是时眠在唱歌。
大鹅惨叫了没一会儿,又逐渐变成了拉二胡的声音。
陆灼没忍住,伸手揉了下耳朵。
他淡定道:“拍到了也没事。”
经纪人原地分析了片刻,艰难地得出结论:“里面的人是时眠?”
陆灼极轻地应了一声。
经纪人表情复杂,欲言又止:“你把人带出来是想……”
陆灼打断,语气坚决:“我今晚绝对没那个意思。”
经纪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今晚?
他明明记得,上次和陆灼聊到时眠,陆灼的态度还非常坚定,打死也不承认时眠在他的xp上。怎么这次口风突然就有了变化?
还“今晚没那个意思”。
这种话都敢说出来了。
经纪人审视地看着他,又不敢直说。
他怕陆灼本来或许还没那个想法,但被自己一问一聊,没想法也变成有想法了。
“东西送到了就走吧。”陆灼不耐烦地堵在门口,催促道,“我不想让他看到你。”
经纪人无语。
什么叫“不想让他看到”?
自己现在的定位,活脱脱就是个小三。
“不行,我得检查下房间。”经纪人不放心道。
陆灼皱眉。
经纪人摆烂道:“不然就让时眠看到我吧。”
陆灼:……
僵持了片刻,他默默挪开了脚步。
经纪人以公鸡胜利的骄傲姿态,一个滑铲就路过客厅,进了房间。陆灼不放心地跟在门口,但经纪人不在乎,他借着自己身形的遮掩,熟门熟路、手速极快地将房间里的套,尽数扫入自己的口袋。
兵法云,这招叫“釜底抽薪”。
——万一,只是说万一。
陆灼要想干什么,就得要这玩意儿,结果发现自己早就把套偷走了……
经纪人微妙地笑。
陆灼总不好意思再让自己送套吧?
陆灼:“好了没?”
“好了。”经纪人刚要起身,但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间,他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动作僵硬地卡在了原地。
不对。
如果两人真把持不住,他把套拿走好像更麻烦。
男人又不会怀孕。
实在不行,陆灼难道就不会硬来吗?
经纪人:……
他认输般地放了回去。
不仅如此,他还怕两人看不见,唉声叹气着,将它们都放到床头柜上最显眼的位置,确保一眼就能看到。
浴室里水声渐止。
陆灼:“你还不走?”
“我走了。”经纪人像个沧桑的老父亲,目光厚重地看着他,语气深沉又充满劝告,“你要好好保重。”
希望明天的你,还是清白的你。
陆灼:?
但他没来得及思考,经纪人前脚刚走出去关上门,后脚时眠就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时眠随口道:“我好像听到了人声。”
陆灼下意识把东西往身后藏。
“没有。”
他眼神微微地飘。
时眠狐疑地眯起眼:“……哦。”
陆灼进了浴室,锁上门锁,才松了口气,做贼心虚地将一直藏着的东西拿出来。眼前的东西容量550ml,透明的包装上品牌名是一串花体的英文,它经由经纪人开车专门送达,历时两小时,身价三位数——
是一瓶沐浴露。
柠檬味道的。
“这不是趁虚而入。”陆灼的指尖在瓶身上摩挲,双眸微微有些失神,“只是我自己想用了。”
进门之后,陆灼看了眼浴室。
酒店用的沐浴露,似乎是浅淡的葡萄香。
……他好像真的不太喜欢葡萄味的。
陆灼抿了下唇角。
有些迟疑,还有些抗拒,但他还是用柠檬味将自己从头熏到了脚。
没办法。
也不是刻意的。
但时眠的睡姿实在是不好。
陆灼将水温调至最冷,闭着眼,任由冰冷的水灌下来,刺过身上的每一处肌肤,将那一寸寸的本能尽数遏制。
一个小时后。
他浑身带着冷意,雕塑般地走出来。
出乎意料的——
时眠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海苔卷,被子牢牢地将他的四肢困住,恐怕再差的睡姿也很难挣脱。而且,他只睡了床的一个小角落,将剩下的大半空间都留给了陆灼。
陆灼:?
冷水澡没感觉到冷。
但好像现在有点冷上来了。
时眠略显僵硬地笑了笑,眼神在努力藏起自己的心事,却还是没能遮住更深层的戒备。
陆灼微微蹙眉,余光稍稍瞥了瞥——
找到了罪魁祸首。
床头柜上四个套整齐地放成一排,一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而很显然,时眠刚才在洗澡,房间内若根据“已知信息”,一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灼:………………
“哥。”
时眠喊的颤巍巍的。
像是试图用一些并不存在的亲情来唤醒他的理智。
陆灼狠狠闭了闭眼。
说不出话。
他想杀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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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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