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改变一切的意外,发生在一次王室巡游途中。车队经过一段陡峭的山路时,白雪公主所乘坐的马车因车轮突然断裂而失控,翻滚下山坡。当侍卫们在一片狼藉中找到白雪时,她已昏迷不醒,额角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她亚麻色的头发。
王宫上下笼罩在一片阴霾中。国王悲痛欲绝,瑞文娜王后表面维持着镇定,指挥御医全力救治,内心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她发现自己害怕的,并非国王的怪罪或权力的动摇,而是那个曾让她又忌惮又忍不住靠近的年轻生命,可能就此消逝。
几天后,白雪终于苏醒。然而,当瑞文娜在御医和国王的簇拥下走进病房时,她看到的不再是那个眼神复杂、带着疏离和一丝倔强的少女。床上的白雪,脸色苍白,额上缠着纱布,那双蓝眼睛如同被水洗过的晴空,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充满了孩童般的迷茫和恐惧。
“你……你是谁?”白雪的声音虚弱而胆怯,她看向国王,“父王?我……我怎么了?头好痛……”
她记得父亲,却遗忘了几乎所有关于成长、关于宫廷、关于……瑞文娜的一切。记忆仿佛倒退到了幼年时期,那个尚未懂得权力与仇恨的年纪。
御医诊断的结果是,剧烈的撞击导致公主失去了近十年的记忆。现在的她,心智如同七八岁的孩童。
国王心痛之余,也只能接受现实,耐心地向女儿解释现状。当介绍到瑞文娜时,他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白雪,这是你的母后,瑞文娜。”
白雪怯生生地望向瑞文娜,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打量和不确定。眼前的女子美得惊人,却带着一种让她本能地想靠近又有些害怕的气质。她努力在空白的记忆里搜寻,却一无所获。最终,对“母亲”这个词的本能渴望,战胜了那点莫名的怯意。她小声地、试探性地唤了一句:
“母……母后?”
这一声呼唤,像一支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在瑞文娜心上最不设防的地方。没有算计,没有恐惧,没有过往那些针锋相对的记忆,只有纯粹的、带着依赖的试探。瑞文娜僵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习惯了白雪的畏惧、疏离甚至隐忍的对抗,却从未应对过如此全然信赖的目光。
“……嗯。”她最终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下意识地避开了那过于纯粹的目光。
失忆后的白雪,仿佛变了一个人。那个沉静、隐忍、独自承受一切的公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异常黏人的小女孩。
或许是重伤初愈的脆弱,或许是对陌生环境的本能恐惧,她将瑞文娜当成了唯一的浮木。瑞文娜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像一条小小的尾巴。
“母后,你要去哪里?”
“母后,我怕黑,晚上可以和你睡吗?”
“母后,这个故事真好听,你再讲一遍嘛!”
她会毫无顾忌地拉着瑞文娜华美的衣袖,会用小脸蹭蹭她的手背,会在雷雨夜像只受惊的小猫钻进她的被窝,紧紧搂着她的胳膊才能安心入睡。瑞文娜从一开始的僵硬、无措,到后来渐渐习惯身边多了这么个暖烘烘、软绵绵的小东西。
她发现自己冰冷已久的寝宫,因为这个小生命的闯入,竟然有了温度。那些曾经用于权衡利弊、勾心斗角的时间,如今被小女孩幼稚的提问、笨拙的撒娇和全然依赖的拥抱所占据。
“魔镜啊魔镜,现在谁是这片土地上最美丽的女人?”瑞文娜再次站在镜前,这个问题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魔镜回答:“您,我的女王陛下。如今的白雪公主,她的美丽如同未经雕琢的水晶,但她的心智已如孩童,不再对您构成威胁。”
“威胁……”瑞文娜喃喃自语。是啊,那个能赢得民心、可能成为他人利刃的白雪公主已经“消失”了。现在的白雪,只是一个全心全意依赖着她的“乖女儿”。这原本是她曾经设想过的、最理想的掌控状态——一个无害的、顺从的白雪。
可为什么,她心中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当她看着白雪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满是崇拜地望着她时,当她感受到那孩子毫无保留的亲近时,那些关于权力、关于威胁的算计,显得如此苍白和……丑陋。
她甚至开始害怕魔镜会映出什么,害怕看到自己内心深处,对这份虚假温存的沉迷。她越来越少地询问魔镜,那面镜子仿佛也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瑞文娜发现自己正在沉溺于一种危险的真实。
她会下意识地记住白雪喜欢的甜点口味,吩咐厨房准备;会在批阅奏章感到疲惫时,因为听到窗外白雪和侍女玩闹的清脆笑声而微微扬起嘴角;她会亲自教导白雪识字画画,虽然那孩子学得慢吞吞,但每次学会一点,都会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她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人。
有一次,白雪用彩色的丝线,笨拙地编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手环,兴高采烈地戴在瑞文娜手腕上:“送给母后!最漂亮的母后要戴最漂亮的手环!”那粗糙的工艺品,与瑞文娜满身的珠宝格格不入,她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取下,而是任由它戴了很久。
国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欣慰地认为家庭的创伤终于被抚平。他却不知道,瑞文娜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享受着这份失忆带来的“母女情深”,却又无时无刻不被一个念头折磨着:如果白雪想起来了呢?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白雪在瑞文娜复杂而精心的“呵护”下,身体逐渐康复,脸色红润起来,笑容也越来越多。她就像一株终于得到充足阳光雨露的植物,绽放出惊人的美丽和活力,只是这美丽,依旧包裹在孩童般的心智里。
瑞文娜站在露台上,看着花园里正在追逐蝴蝶的白雪,裙裾飞扬,笑声如银铃。夕阳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防范的死敌,也不是那个需要被怜悯的孤儿,她就是“白雪”,一个纯粹地、快乐地活着的小姑娘。
魔镜最后的低语在她耳边回响:“陛下,您是在扮演一个母亲,还是……已经成为了一个母亲?”
瑞文娜握紧了栏杆。她知道,虚假的平静终有被打破的一天。是继续沉溺于这偷来的温情,还是在真相可能揭露前,用某种方式将这份关系永远定格在此刻?是选择继续做那个冷酷无情的女王,还是尝试去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
她看着夕阳下那抹欢快的身影,第一次发现,手中的权杖,似乎比不上一声毫无心机的“母后”来得沉重。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她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前所未有地迷茫,也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一种与权力无关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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