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能量盾集中防御上方！移动！不停移动！不要停留在任何一个点上超过两秒！”沈昭的吼声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响起，他一边指挥，一边再次强行催动力量，双臂挥动间，熵增之力如同衰亡的波纹般扩散，将那些即将砸落的最大、最具威胁的碎块在瞬间“老化”、风化，让它们在触及队伍之前就化为相对无害的尘埃飘散。但每一次施展，都让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一分，身体的负担加重一重。
沈希芸的身影彻底化作了穿梭于崩坏现实之间的幽灵，【月蚀】双刃不再是杀戮的凶器，而是跳起了拯救的死亡之舞。她以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和精准，一次次险之又险地将即将被掩埋的队员推开，斩断轰然压下的断梁，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道交织的暗影流光。但废墟的范围实在太广，崩坏点实在太多太密集，即便是她，也显露出了左支右绌的极限疲态。
许铭忆站在原地，身体微微晃动，仿佛狂风中的残烛。他的瞳孔中，淡蓝色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涌闪烁，几乎覆盖了眼白，额角太阳穴附近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他没有直接参与防御或攻击，而是将所有的精神力、所有的计算力都投入了一场无声却更加凶险的战争——他在疯狂地计算！计算萨尔沃能力的生效范围、作用延迟、能量波动频率、以及那无数种“可能性”之间的转换规律与底层算法！他在浩瀚如烟海的破碎未来中，拼命寻找着那个唯一的、能预测萨尔沃下一步会“选择”让何处破碎的“公式”！
“左翼！B4区地面！三秒后塌陷！”许铭忆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撕裂的沙哑，突然在频道中炸响！
左翼的队员几乎是凭借对战友的绝对信任，下意识地向后急退！
话音刚落，他们刚才密集站立的位置猛地向下塌陷，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骤然出现，边缘的建材如同流沙般滑落！
“右前方！R7立柱！顶部结构性碎裂！优先规避破片！”
轰！一声巨响，那根巨大的装饰立柱顶端猛然炸开，无数碎石如同霰弹般向四周喷射，但因为提前预警，队员们成功规避，无人受伤。
“昭哥！正前方！熵增阻滞！需要强度75%以上！作用范围三米！”
沈昭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听到指令的同时，便对着前方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全力释放出熵增之力！一片正在高速旋转坠落的、桌面大小的混凝土块在飞行途中骤然失去了所有动能与结构力，迅速变得灰白、酥脆，继而无声地崩解成一大蓬细腻的尘埃，随风飘散。
许铭忆那近乎预知般的精准预测，如同一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即将崩溃的阵脚！
萨尔沃那始终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露出了些许意外的表情，那双碎裂万花筒般的瞳孔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在许铭忆身上，仿佛发现了某种极其罕见的研究样本：“时间……的涟漪？你竟然在试图计算……那无穷的、必然的破碎？有趣……真是前所未有的有趣！但你那有限的大脑，你那可怜的算力……计算得过……真正的无限吗？”
他眼中的碎光骤然变得无比璀璨、无比刺目！仿佛将万千星辰破碎后的光芒都浓缩于其中！
整个广场的崩坏速度与强度，陡然提升了数个量级！不再是单一或局部的点状攻击，而是近乎全方位的、无差别的、饱和式的物质瓦解风暴！墙壁、地面、立柱、残存的机器残骸……视野中的一切，都在同时走向它们物理存在的终极终点！无数种毁灭的可能性被萨尔沃以磅礴的力量同时引爆！这不是攻击，这是天罚！
“呃啊——！”许铭忆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眼、双耳、鼻孔瞬间渗出殷红的鲜血！大脑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搅拌！信息洪流彻底过载！萨尔沃强行塞过来的“可能性”数量与复杂度，远超他大脑所能处理的极限！世界在他眼中开始旋转、破碎、陷入黑暗。
“铭忆！”沈昭惊怒交加，一把扶住几乎要软瘫下去的许铭忆，感受到他身体不自然的抽搐，心如刀绞。
“我……没……事……”许铭忆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他挣扎着抹去脸上的血迹，眼神却在这一刻异常明亮，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爆出的火花，“他……他无法同时维持所有可能性的高精度引导……这波是……是无差别的范围攻击……覆盖广……但精度必然下降……消耗巨大……这……这是唯一的机会！”
“妈的！那就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沈昭眼中闪过决绝的死志，他将许铭忆交给身旁的队员，“希芸！为我开路！所有人！火力全开！压制他！给我创造接近的机会！只要三秒！只要三秒！”
沈希芸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发出一个音节。她的身影如同彻底燃烧起来的暗影，双刃【月蚀】嗡鸣震颤，舞动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死亡屏障，主动迎向那些如同瀑布般砸落的崩坏碎块，以自身为矛，为沈昭清出一条短暂而危险的通道！其他队员也咬紧牙关，压下所有的恐惧与伤痛，不顾一切地倾泻着所剩不多的火力，虽然绝大多数能量束依旧被诡异地偏转、消散，但成功地在萨尔沃身前制造出一片持续不断的能量涟漪，吸引了他部分的注意力。
沈昭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空气和最后的力量都吸入肺中。他体内残存的所有熵增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被疯狂压缩、凝聚！他的身体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令光线都为之弯曲、令万物都在加速走向衰亡的绝对力场！他猛地一踏地面，脚下本就龟裂的地面轰然下陷，而他整个人则如同一颗脱离弓弦的黑色箭矢，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直冲向萨尔沃！
“无谓之举。”萨尔沃平静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颗注定坠落的星辰，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对准了沈昭冲锋的路径。
刹那间，沈昭前方的空间仿佛变成了一面被重锤击碎的、无限叠加的镜子！层层叠叠的、扭曲的、闪烁着不同毁灭景象的“破碎现实”交错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道足以将任何物质撕碎、湮灭、分解成最原始粒子的死亡屏障！
“时间……给我……锁定！”许铭忆嘶哑的、榨干灵魂最后一丝力量的声音，如同来自遥远彼岸的呼唤，再次响起！他七窍流血，身体剧烈颤抖，但燃烧的精神力却强行固定、凝固住了沈昭前方那一小片区域的时间流和可能性！让那些层层叠叠、不断生灭的“破碎现实”的叠加，出现了极其短暂、却至关重要的瞬间凝滞！
就是这亿万分之一秒的凝滞！
沈昭发出了源自生命最深处力量的咆哮！那蕴含着极致熵增之力、仿佛握持着万物终局的一拳，穿透了那凝滞的、如同琉璃般易碎的死亡屏障，狠狠轰向了萨尔沃的胸膛！
萨尔沃的眼中，第一次真正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容！他看到了无数种未来，但许铭忆那搏命般的、超越常规的时间干预，如同一条命运的绳索，强行将所有纷乱的可能性都收束、捆绑向了唯一的一个——被这凝聚了所有衰亡之力的一拳直接击中的未来！
他试图后退，试图引导其他可能性来覆盖、修正这被锁定的现实，但已经晚了！那凝滞的一瞬，剥夺了他最后的变化时间！
砰！
一声沉闷得仿佛敲击在宇宙基石上的巨响迸发！
没有绚丽的爆炸，没有冲天的火光，只有一种极致的、无声的“衰败”在瞬间弥漫开来！
萨尔沃那破旧的袍服在拳锋触及的瞬间便化为最细微的飞灰，消散无踪。他干瘦的、曾承载着可怕力量的胸膛，肉眼可见地失去所有生机与光泽，变得如同千年的枯木般灰败、腐朽，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强行抽干了所依附的所有时间与存在的意义！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失去重量的木偶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那半毁的、同样布满裂纹的喷泉雕塑基座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他猛地张开嘴，哇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粘稠的、仿佛也失去了所有活性的血液。
广场上那疯狂肆虐、如同末日降临的崩坏，骤然停止。
仿佛一曲狂暴的交响乐被猛地切断了指挥棒，所有的声响、所有的运动都在瞬间凝固。
只剩下弥漫的、缓缓沉降的浓密烟尘，以及劫后余生般的、死一般的寂静。
队员们惊魂未定，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突然静止的毁灭景象，看着那个倒下的身影。
沈昭半跪在地上，用拳头支撑着身体，每一次喘息都仿佛扯动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力量，视野阵阵发黑。
许铭忆在队友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鲜血依旧从他口鼻间缓缓渗出，大脑中一片空白般的嗡鸣，仿佛整个精神世界都已崩塌。
沈希芸悄无声息地如同魅影般出现在萨尔沃身边，【月蚀】双刃交叉，冰冷的刃锋轻轻抵在他枯槁的脖颈上，封锁了他任何可能残存的生机与异动。
萨尔沃无力地靠在破碎的雕塑基座上，胸口一个清晰的、正在不断扩散灰败衰亡痕迹的拳印触目惊心。他剧烈地、痛苦地咳嗽着，每一声都仿佛要用尽最后的气力，撕裂最后的肺叶，碎裂瞳孔中那万千流转的光芒变得极其黯淡、涣散，如同即将熄灭的星云。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没有看向眼前的胜利者，而是再次执着地、穿越了所有阻碍，望向穹顶那个巨大的破口，望向那一小片灰白的、冰冷的天空。暗红的血液不断从他嘴角溢出，滴落在身下厚厚的、同样死寂的灰烬之中，无声无息。
“…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在风中，“…就连我的死亡…也早已…是那无数种注定破碎方式中的…一种…最…平淡无奇的一种…”
他的眼中，那无数碎裂的、生灭的影像似乎还在进行着最后的流转，但最终，都缓缓沉淀、汇聚、化为了同一幅永恒的画面——那座辉煌城市在盛大庆典日中骤然崩塌、湮灭的瞬间，以及无数湮灭在其中的、他曾深爱着的、对他微笑的人们的身影。
“…阿加莎……”他喃喃自语，仿佛看到了什么极致美好的幻影，灰败的、染血的嘴角竟然勾起一丝扭曲的、却又异常纯粹、近乎解脱般的微笑，“…我来了…这一次…我不会再…看错了…”
那抹复杂而诡异的微笑，永远地凝固在了他彻底失去生机的、灰败的脸上。眼中最后一点碎光，如同风中残烛，轻轻摇曳了一下，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两颗布满裂纹的、空洞的玻璃体。
“裂瞳”萨尔沃，死了。
沈昭在队员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他走到萨尔沃的尸体前，沉默地注视着这个造成了巨大灾难、无数牺牲与痛苦的元凶，心情却异常复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没有预期中的胜利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看着某种巨大悲剧最终落幕的、难以言喻的悲哀。
许铭忆也挣扎着走了过来，他看着萨尔沃那双至死都布满了万千裂纹、仿佛映射着无数破碎世界的瞳孔，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他看到的……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地狱的倒影…而他…只是沉溺其中…”
沈希芸默默收回交叉的双刃，【月蚀】的幽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她静立一旁，冰蓝色的眼眸望着远处穹顶的裂口，冷漠的侧脸上，似乎也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难以言喻的情绪。
幸存下来的队员们开始默默地清理战场，救助伤员，收敛牺牲者的遗体。动作缓慢而沉重，气氛肃穆得如同葬礼。
沈昭深吸了一口满是尘埃与死亡气息的、冰冷的空气，打开了通讯频道，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却依旧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里是沈昭…‘破镜兄弟会’首领萨尔沃…已被击毙。任务…完成。”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频道那头的指挥部汇报，又像是在对自己，对许铭忆、沈希芸，对所有活下来以及死去的兄弟们说：
“…请求…撤离。带我们…回家。”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了回复，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收到。辛苦了。撤离舰将于一标准时后抵达你们所在坐标。”
冰冷的阳光依旧透过穹顶巨大的破洞，无情地照射着这片巨大而沉默的废墟，仿佛亘古如此，对刚刚发生的惨烈战斗与消逝的生命无动于衷。战斗似乎结束了，但破碎的阴影，这场战斗所带来的□□与精神上的双重创伤，以及萨尔沃临死前那些如同诅咒般的话语所引发的深沉思考，或许才刚刚开始，如同幽灵般，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底，成为他们未来无法摆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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