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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惊蛰·烛雪崩

永徽三十三年的惊蛰,长安城已成了一座精雕细琢的糖塑地狱。

甜腻的空气凝固成肉眼可见的霜华,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朱墙碧瓦,粘住了行人眉眼。市井街巷不再有炊烟,唯有蒸腾的糖雾,将整座帝都浸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虚假的繁荣里。人们面上带着僵硬的甜蜜笑容,举止却迟缓如提线木偶,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在消耗着某种无形的、名为“幸福”的燃料。

在这糖霜沸腾的中心,是正在举行旷世婚礼的太极宫。

谢溶月身披七重鲛绡嫁衣,每一重都薄如蝉翼,却沉重如山。金线在其上绣满了三百个不同字体的“囍”字,每一个都对应着她经历过的、或未曾经历却感知到的某个惊蛰轮回。凤冠并非珠翠,而是用凝固的、色彩斑斓的糖浆拉丝而成,细看之下,内里包裹着细小的柳叶与未寄出的情诗碎片。

她的新郎,萧断云,身着玄色战袍,却非戎装杀气。战袍上缀满冰裂纹玉佩,每一道裂纹中都细致地嵌入了风干的合欢花瓣,那是永徽元年上巳节,她别在他衣襟上的那朵。他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笑容完美,却像一尊正从内部开始碎裂的琉璃像。

宫娥们机械地抛洒着糖渍桃花,花瓣落在宾客身上,便粘住,如同诡异的尸斑。乐师吹奏着用柳哨改制的喜乐,曲调本该欢快,却因那材质发出的幽咽呜鸣,平添了七分鬼气。

“一拜天地——”

司礼监尖利的嗓音划破甜腻的空气。

呼声刚落,喜堂铺设的金砖地面突然变得柔软,泛起水波般的涟漪。谢溶月低头,看见光洁如镜的地砖深处,十三岁的自己正惊恐地向上挣扎,而另一个二十岁左右、眉眼间已染风霜的“谢溶月”,正狞笑着掐住她的咽喉。她们的身影穿透坚硬的实体,如同水鬼般要从地底挣脱而出!

萧断云伸出手,掌心渗出晶莹粘稠的糖丝,精准地缠绕住两个挣扎的“谢溶月”,将她们强行捆缚在一起,扭成一个扭曲的、仍在搏动的同心结,随手弃于一旁,仿佛那只是婚礼上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助兴。

“二拜高堂——”

谢溶月依言转身,看向高堂之位。那两张紫檀木椅上坐着的,并非帝后,而是永徽七年的她自己!

那个“她”穿着一身用守宫砂蔓延而成的血色嫁衣,嫁衣上的纹路是沸腾的、无法安息的《兰亭序》墨迹。她怀中紧紧抱着一颗头颅——那是萧断云融化的头颅,五官已模糊成糖浆,正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裙摆上,晕开更大的暗红色污迹。

两侧的喜烛猛地爆裂!烛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逆流而上,滚烫的蜡油在空中凝聚、拉伸,最终凝固成一个巨大、漆黑、触目惊心的“奠”字,高悬于堂前。

“夫妻对拜——”

萧断云缓缓掀开了自己的大红盖头。盖头之下,并非他惯常的面容。他的瞳孔深处,如同万花筒般,旋转着无数个不同时空、不同年纪的谢溶月!每一个都在重复着夫妻对拜的姿势,每一个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被甜蜜腐蚀的麻木笑容!

他俯身,额头与她相触。

冰冷!那不是活人的温度!

与此同时,谢溶月清晰地听见,从他颅骨内部传来细微却清晰的琉璃碎裂声!透过那瞬间裂开的缝隙,她看到——他头颅之中,空空如也,只静静放置着一对完好无损的、永徽元年的合卺杯。杯中还剩半盏清澈的酒液,倒映出她此刻惊骇欲绝的脸。

“溶月,你看。”他轻声说,语气温柔如情人低语,动作却残忍如屠夫。他徒手剖开自己的胸腔,没有心脏,没有肋骨,只有一颗巨大、仍在搏动的糖心。而在糖心正中央,深深嵌着那半枚她寻觅已久的、沾满血锈的银鱼簪!

他拔出银鱼簪,递给她。然后,在她握住簪身的刹那,引导着她的手,猛地刺向身旁那燃烧着“奠”字的喜烛!

簪尖触及烛火的瞬间——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所有叠加的时空,所有并行的婚礼,所有甜蜜的幻象,在这一刻同时坍缩、爆炸!

谢溶月被巨大的能量抛掷出去,坠入无边无际的时间裂隙。无数光影碎片如同锋利的刀刃,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在那混乱的洪流中,她瞥见了一幕:

少年萧断云,跪在阴森古老的钦天监观星台上。** 他手中握着的不是笔,而是他的战刀。他正用刀尖,在自己被剥离的肋骨上,一笔一画地雕刻着合婚庚帖!旁边,一个面容枯槁、身披星图黑袍的老监正,将那些染血的骨粉收集起来,混入一盆沸腾的、暗红色的液体中——那液体,散发着浓烈的守宫血气息!

老监正以骨血为墨,在一卷巨大的历法卷轴上书写着扭曲的符文,声音如同诅咒:

“以汝之骨,锁彼之魂。以彼之血,续汝之轮。相思为柴,痛楚为焰,可筑永世轮回之阵…”

永徽七年的北邙山雪原,景象在她眼前清晰无比地展开。没有捷报,从来没有。有的只是一场惨烈的伏击,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萧断云的玄甲被柔然巫祝剥下,他的尸身被特殊药液浸泡,炼制成一个巨大的、储存“幸福”的糖瓮。他的喉骨被抽出,雕刻成一把可以扭曲时空、开启循环的钥匙!

所谓甜蜜轮回,不过是以她无尽的相思为燃料,以他的尸骸为容器,为她量身定做的、最恶毒也最奢华的招魂阵!只为将她永恒地困在“他即将归来”的虚假期待里,榨取她最极致的爱恨痛苦,作为维系这虚妄存在的食粮!

“杀了我。”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谢溶月回头,看见第十八个循环的萧断云。他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清明与痛苦。他猛地掀开战甲,露出下面——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被糖浆包裹着的、残缺不全的森白尸骸!

“每举行一次这样的婚礼,都在啃噬你最后的魂魄!溶月,动手!”他哀求着,眼中流下的不是泪,而是融化糖浆。

谢溶月握簪的手剧烈颤抖,银鱼簪滚烫,簪身之上,时光的景象正在倒流——那簪头的银鱼,竟活了过来,摆动着尾巴,逆着时间的洪流,奋力游向最初的惊蛰,游向一切的起点!

子时更漏响起。

如同听到了最终的进攻号角,长安城内,所有人家中的喜烛同时逆燃!火焰不是向上,而是向下吞噬烛身,火苗变得幽蓝,疯狂舔舐着每一个“谢溶月”的嫁衣裙角!

七十二个时空之中,所有的萧断云仿佛同时觉醒!他们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齐齐抽出战刀,不是斩向敌人,而是精准地、毫不犹豫地斩向自己手腕上那根与谢溶月相连的、猩红的因果线!

红线崩断的刹那,无数个“谢溶月”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纸人,迅速灰飞烟灭!

谢溶月腕间,那部以血墨写就的《兰亭序》迸发出最后、最炽烈的光芒,几乎要灼瞎她的眼睛。

“我愿永世为烛,燃尽这虚妄轮回,换你刹那清明。”

最后一个、也是最接近真实的那个萧断云的残影,握住她持簪的手,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决绝,将那只银鱼簪,狠狠刺入了自己胸腔中那颗巨大的糖心!

“咔嚓——哗啦——”

整个糖晶宇宙,轰然崩塌!

谢溶月猛地跌坐下去。

冰冷的青砖地面,熟悉的药草香气。她茫然四顾,窗外,那截柳枝刚刚被折断,嫩芽初绽。小黄门举着一封空白的捷报,正满脸喜色地朝她奔来。

还是永徽七年惊蛰。还是尚药局。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但这一次,她知道了。

在巨大的悲恸与虚无席卷而来之前,一种极致的冷静如同冰水,浇遍全身。她抢过那封空白的捷报,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以血为墨,在雪白的纸笺上,写下了两个力透纸背、凝聚了她所有爱与恨、绝望与希望的字:

“勿归。”

鲜血浸透纸背,那信笺竟在她手中活化,折叠,化作一尾灵动的银鱼,衔起窗外那截刚刚折断的柳枝,摆尾之间,已穿透虚空,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当夜,北邙山风雪狂暴如怒。柔然大营深处,那个被供奉着的、用萧断云尸身炼制的糖瓮,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随即轰然炸裂!

他的尸骸,他的执念,他被迫成为钥匙与容器的所有痛苦,终于在“勿归”二字抵达的刹那,得到了解脱。碎骨与尘灰,随着朔风,彻底归于他最终战死的这片天地尘土,再无束缚。

十年后。

谢溶月已成为尚药局首座。她沉默寡言,腕间那点守宫砂并未消失,却也不再是纯粹的朱红或墨黑,而是开出了一小簇诡异而凄艳的血色桃花。仔细看去,每一片花瓣的脉络,都构成一句未曾寄出的、凝固的家书。

惊蛰又至。

那位见证了太多的老宫人,步履蹒跚地呈上一个沾满糖霜的漆黑漆盒。

“将军…最后一刻挣脱了咒术…”老宫人的声音干涩嘶哑,“他用最后的力量,十年…刻成了这个…”

谢溶月打开漆盒。

里面没有遗骨,没有思念。只有三百片残破的、带着暗沉血锈的玄甲碎片。每一片上都刻满了比蚂蚁更细小的文字。它们被精心地拼凑在一起,构成了一封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

战甲婚书。

落款处,深深嵌着那半枚她寻找了无数轮回的、血迹斑斑的银鱼簪。

她颤抖着指尖,抚过那些冰冷、粗糙、却承载着超越生死与时空重量的文字。

没有泪,只有一种深切的、无法言喻的平静。她拿起一片战甲片,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然后,咽下。一片,又一片。

当最后一片战甲片融入她的身体,永徽四十三年的惊蛰天光下,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散发出温暖的琥珀色光泽。最终,她化作了一尊栩栩如生、唇角含笑的糖塑。

长安城那夜,下起了一场温暖的雨。雨滴不是水,是晶莹剔透的琥珀,每一滴里面,都封存着一个细微的景象:永徽元年,曲江畔,那个白衣少年笑着折柳,递向面颊绯红的少女。

皇陵地宫最深处,盗墓贼撬开一副非金非木的奇特棺椁。里面没有尸身,只有两尊并肩而坐的糖人。一尊穿着将军铠甲,手持柳哨,做吹奏状;一尊女官装扮,腕间一点银光微闪。

当空气涌入的刹那,糖人迅速风化,化作万千闪烁着微光的信笺碎片,在地宫中盘旋飞舞,最终,在盗墓贼惊骇的目光中,于虚空拼凑出一行永恒的结局:

“溶月,这次换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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