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自习的铃声像是掐断了所有窃窃私语的刀，教室里瞬间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吹过梧桐树冠的呜咽。
谢安之坐在靠窗的位置，摊开的物理习题集许久未翻一页。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的角落，目光却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公告栏前顾怀瑾抓住他手腕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那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满的眼神，像根细小的刺，扎在他习惯封闭的情绪里。
他不喜欢这种被注意的感觉。低调、透明，才是他需要的保护色。年级第一的锋芒太过耀眼，违背了他的初衷。但有些事，他必须做到最好，无论是为了那份深埋心底的执念，还是为了……将来可能的机会。
胸口又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憋闷，他悄悄吸了口气，将手伸进桌肚，摸索到那个冰凉的小药瓶，指尖抵着瓶盖，却没有打开。他不能在这里吃药。
斜前方，顾怀瑾的背影挺直，似乎完全沉浸在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中，侧脸线条在节能灯下显得有些冷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笔下演算的公式早已乱了步骤。
谢安之。那个空降而来、沉默寡言、脸色总是带着点不健康苍白的转学生。那个……手腕细得像是一折就断，体温低得不像活人，却偏偏能从自己手里抢走第一的家伙。
顾怀瑾的笔尖顿了一下，在草稿纸上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他烦躁地划掉那一步。不是因为丢了第一，而是那种失控感。以及，谢安之身上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破碎又坚韧的矛盾气质，让他莫名地……在意。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教室。谢安之刻意等到人潮稍散，才慢慢收拾好东西，将药瓶仔细地藏回校服内袋最深处。
“谢安之，一起走吗？”林小满挎着书包过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听说最近学校附近有小混混抢钱，我们一起走安全点。”
谢安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两人并肩走在被路灯拉长身影的校道上。梧桐叶片大片大片地落下，在昏黄的光晕里打着旋。
“你今天真厉害，居然能把顾怀瑾挤下去！”林小满叽叽喳喳地说着，“你都没看见他当时的表情，哈哈，虽然还是帅，但感觉都快裂开了……”
谢安之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过路边的暗处，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防备什么。
就在快要走到岔路口时，几个穿着流里流气、叼着烟的社会青年晃悠着挡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黄毛，吊儿郎当地笑着：“小同学，借点钱花花？”
林小满吓得往后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谢安之的胳膊。
谢安之将林小满往身后挡了挡，面色平静地看着那黄毛：“没有。”
“没有？”黄毛嗤笑一声，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推谢安之的肩膀，“搜搜不就知道了？”
谢安之眼神一凛，在那只手碰到自己之前，极快地侧身避开，同时脚下不着痕迹地一绊。那黄毛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学生反应这么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顿时恼羞成怒。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一道强光突然射了过来，伴随着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一个穿着皮夹克、身材高大的男人停在不远处，冷冷地喊了一声：“干什么呢！”
那几个小混混显然认得这人，脸色一变，悻悻地啐了一口：“算你们走运！”随即飞快地溜走了。
摩托车上的男人看了谢安之和林小满一眼，也没多说，一拧油门，消失在夜色里。
“吓、吓死我了……”林小满拍着胸口，惊魂未定，“谢安之你没事吧？你刚才好厉害啊！”
谢安之摇摇头，目光却追随着摩托车离开的方向，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那个男人的身影……有点眼熟。是巧合吗？
“走吧。”他收回目光，对林小满说。
把林小满送到安全的路口，谢安之独自拐进梧桐巷。巷子深处，家里的灯光温暖地亮着，奶奶的身影在窗口忙碌。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来时路。夜色浓重，梧桐静默。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摩托车影，还有那几个看似寻常却又不那么简单的小混混……宁州市的夜晚，平静的表面下，似乎藏着他不曾留意的暗流。
他从内袋里拿出药瓶，倒出一粒小小的白色药片，含在舌下。微苦的味道弥漫开来，心脏那点不适渐渐被压了下去。
推开院门的前一刻，他仿佛又听见了父亲下葬时，那穿透悲伤雾霭的、坚定而悲壮的警笛声。
（与此同时，缉毒大队办公室）
□□掐灭了手里的烟，盯着电脑屏幕上刚刚收到的加密信息。信息很短，只有一个代号和一个模糊的地点——与“老鬼”集团有关的下一次零星交易可能出现在城西某个旧仓库区，时间未定。
线索来源不明，可靠性存疑。但任何与“老鬼”相关的风声，都足以让整个缉毒大队紧绷起来。
他拿起桌上一份皱巴巴的推荐表，又放下。脑海里闪过谢安之那双酷似其父的、坚定执拗的眼睛，又闪过谢振邦血肉模糊的遗体照片，最后是谢奶奶佝偻着腰在昏暗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窗外的梧桐树枝敲打着玻璃，沙沙作响。起风了。
□□最终拿起内部电话，沉声道：“技术组小沈，来我办公室一趟。另外，让外围侦查的兄弟最近多留意一下城西仓库区，特别是……梧桐巷附近出入的生面孔。”
他放下电话，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风暴来临前，总是格外寂静。而有些种子，一旦种下，便注定要破土而出，迎接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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