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成婚，别有一番庄重与静美。
顾远洲与孟菱的婚礼办得很盛大。那一日的夕阳格外绚烂，金红色的光芒洒满庭院，将琉璃瓦映照得流光溢彩，仿佛为这对新人铺就了一条璀璨之路。
青娆从清晨忙到日暮，脚不沾地。她指挥着小丫鬟们打理世子的婚服，准备各类礼仪用品，又要随时应对老夫人的吩咐。作为顾远洲的贴身婢女，这场婚礼中她肩负的责任重大。
“青娆姐姐，合卺酒备好了吗？”
“喜帕放在何处了？”
“世子爷的玉带好像有些松了……”
一声声询问中，青娆从容应对，举止得体。她记性好，虽识字不多，但对世子的大小事务了如指掌，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傍晚时分，婚礼仪式在满堂宾客的见证下完成。顾远洲身着大红婚服，英挺非凡；孟菱凤冠霞帔，端庄美丽。二人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璧人，引来无数赞叹。
青娆站在厅外，远远望着这一幕，心下莫名有些酸涩，却又很快压下。这是世子的好日子，她该高兴才是。
宴席开始，顾远洲在外应酬宾客，新娘子则被送入洞房等候。忙碌稍歇，青娆正想喘口气，却见顾夫人身边的嬷嬷走来。
“青娆，夫人让你送些点心去给少夫人垫垫肚子，世子爷还在前头喝酒，怕是要等些时候。”
青娆忙应下，去小厨房精心挑选了几样易入口又不掉渣的点心，配上一盏温热的杏仁茶，放在红木托盘中，向着新房走去。
新房内红烛高燃，满室暖光。孟菱端坐在床沿，已经卸下了沉重的凤冠，只着一身大红中衣，墨发如瀑垂下，更衬得肌肤胜雪。
“少夫人，夫人让奴婢送些点心来，您先用些垫垫肚子。”青娆屈膝行礼，声音轻柔。
孟菱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她不像一般贵族小姐那般明艳张扬，反而眉目间带着书卷气的文静，看起来温和可亲。
“有劳你了。”她微微一笑，声音柔美，“你就是青娆吧？远洲哥哥提起过你，说他院里的事多亏你打理。”
青娆有些惊讶世子会在新婚妻子面前提及自己，忙道：“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世子夸奖。”
她将点心放在桌上，为孟菱斟茶。孟菱确实饿了，小心地取了一块芙蓉糕，小口吃着，姿态优雅。
“这杏仁茶熬得正好，不甜不腻。”孟菱称赞道，又问，“远洲哥哥平日饮食可有什么偏好？我日后好多加留意。”
青娆谨慎地回答：“世子饮食清淡，不喜过分甜腻，最爱喝明前龙井，偶尔会小酌一杯，但不贪杯。”
孟菱认真听着，点头道：“我记下了。日后还要多劳你提点。”
青娆心下对这位新夫人多了几分好感。她出身高贵却不摆架子，待人温和有礼，难怪国公爷和夫人如此满意这桩婚事。
又伺候了一会儿，见孟菱已用了些点心，青娆便收拾餐具，告辞退出。
轻轻合上新房门，她长舒一口气，心想世子能得此良配，未尝不是福气。转身欲走，眼角余光却瞥见院中那棵百年老槐树后，隐约藏着个人影。
青娆心下警惕，悄步走近，却见树后那人竟是江裁春。
他穿着一身素青长衫，与满院的喜庆红色格格不入，正痴痴地望着新房的窗户，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有痛楚，有眷恋，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
“裁春少爷？”青娆压低声音，惊讶道，“您怎么在这里？前厅宴席还未散呢...”
江裁春仿佛大梦初醒，猛地收回目光，脸上掠过一丝慌乱：“我、我只是走走...”
青娆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和微红的眼眶，心下明了了几分，不禁软了语气：“夜深露重，裁春少爷还是回房休息吧。”
江裁春却不动，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映着暖光的窗子，喃喃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青娆怔了怔，才明白他问的是孟菱，低声道：“少夫人温和知礼，待人亲切。”
江裁春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那便好……远洲哥哥值得最好的。”
沉默片刻，他忽然轻声问：“青娆，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与他携手一生？”
青娆被问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江裁春却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是想看看，什么样的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他。”
这句话中的酸楚与无奈，让青娆心下一颤。她终于明白，江裁春冒险来此，不是为了打扰，只是为了亲眼见证顾远洲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却一桩心事。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笑语声，似是宴席散了，宾客陆续离开。
江裁春如梦初醒，匆忙道：“我该走了。”转身欲离，又停住脚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塞到青娆手中。
“这是……”青娆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香囊，上面绣着精致的翠竹图案，针脚细密，一看便是用心之作。
“帮我……放在远洲哥哥的枕下吧。”江裁春声音哽咽，“就说……祝他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说罢，不等青娆回应，他迅速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青娆握着那枚还带着体温的香囊，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香囊散发出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一丝冷梅的清香，是世子最喜欢的味道。
前院的喧哗声越来越近，顾远洲即将回房。青娆不敢耽搁，将香囊准备好递给世子。
刚刚整理好床铺，外间就传来脚步声和丫鬟们的问安声：“世子爷安。”
顾远洲带着一身酒气走进来，面色微红，但眼神清明。他看了眼已经起身相迎的孟菱，温和道：“等久了吧？”
青娆顺手将香囊放在一边，忙上前为世子更衣，余光瞥见孟菱脸上飞起两抹红晕，羞涩地低下头。
一切礼仪完成后，青娆与一众丫鬟快速退出新房，轻轻合上门。
已然忘记了放在桌子上又被混乱中拨到地上的冷梅香香囊。
站在廊下，寒风扑面，青娆却不觉得冷。她望着新房窗上映出的两个身影，渐渐靠近，最终合为一体。
院中那棵老槐树在夜色中静立，仿佛从未有人在此驻足过。
青娆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住处。枕下那枚香囊散发着淡淡的冷梅香，如同某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永远只能藏在不见光的地方。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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