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后的日子,表面上平静如水。
孟菱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主母。她从不摆架子,待下人宽厚,对青娆更是客气有加。时常会将一些自己不太戴的珠花、用不完的香膏赏给青娆,甚至还会在她值夜时特意让小厨房留一碗热汤。
青娆由衷地喜欢这位少夫人。
世子妃爱读书,时常一人坐在窗边捧着书卷就能度过整个下午。她待世子温柔体贴,晨起为他整理衣冠,晚归为他备好醒酒汤,事事周到。
府中上下都说,世子与世子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英挺俊朗,一个温婉可人;一个文武双全,一个知书达理。就连最严苛的老夫人,对这位孙媳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青娆敏锐地察觉到,孟菱并不快乐。
这种不快乐并非显而易见。她依然每日准时向长辈请安,得体地处理家务,与顾远洲相敬如宾。但青娆能感觉到,那笑容未达眼底,那端庄姿态下藏着难以言说的落寞。
起初青娆以为她是想家。毕竟新妇离家,总会有些不适应。但一个月过去了,孟菱眼中的忧郁似乎有增无减。
有时青娆清晨进屋伺候,会看见孟菱早已醒来,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院中的枯树发呆。那双本该明亮的眸子里蒙着一层薄雾,就连最精致的锦衣玉食也抹不去她眉间那缕轻愁。
青娆实在想不通。世子妃拥有她想象不到的一切:尊贵的身份、衣食无忧的生活、和睦的家庭、英俊的丈夫。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只能将这种情绪归结为“心口疼”。那是她有限的词汇中,最接近忧郁的表达。
青娆不知道的是,这场婚姻的裂痕,在新婚之初就已出现。
那日顾远洲从马房管事处偶然听说,新婚之夜曾有人看见江裁春在新房外徘徊。他当即心下大惊,寻了个借口直奔竹意轩。
江裁春见他来了,先是惊喜,随即又垂下眼帘,故作平静地行礼:“恭喜表哥新婚。”
顾远洲屏退左右,关上房门,直直盯着他:“新婚那晚,你去了哪里?”
江裁春身子一颤,强作镇定:“我在自己院中,能去哪里?”
“有人看见你在新房外。”顾远洲声音低沉,“裁春,你为何要如此?”
被戳穿心事,江裁春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他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这副模样看得顾远洲心头一痛,所有质问都化作了无奈与心疼。他上前一步,柔声道:“你这是何苦?”
一句话打破了江裁春所有防线。他猛地扑进顾远洲怀中,泪水浸湿了对方的衣襟。
“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他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能与你携手一生...”
顾远洲紧紧抱住他,心如刀绞:“傻孩子,你明知我心中只有你。”
“可你们是夫妻了!”江裁春抬头,泪眼朦胧,“你们会同床共枕,生儿育女,而我...我永远只能躲在暗处,做一个见不得光的...”
他说不下去,只是无声地落泪。那脆弱的样子让顾远洲心疼不已,忍不住低头吻去他脸上的泪痕。
一吻之下,多日来的克制与思念如决堤洪水,再也无法抑制。
偏生这日,孟菱的陪嫁丫鬟江月奉主之命,前来竹意轩送一些新得的茶叶。因门未闩紧,她轻轻一推便开了条缝。
透过门缝,她看见自家姑爷正将裁春少爷紧紧抱在怀中,两人唇齿相交,缠绵缱绻。
江月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茶叶罐“啪”地落地,惊动了屋内人。
“谁?”顾远洲厉声喝道。
江月慌忙转身就跑,一路哭着跑回清风苑,扑倒在孟菱脚下。
“小姐...小姐...”她泣不成声,“姑爷他...他和裁春少爷他们...”
孟菱起初不解其意,待细问之下,如遭雷击。
她想起大婚以来丈夫的若即若离,想起他时常望着某处出神,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愧疚眼神...原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日后,孟菱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她依然尽职地做着定国公府的世子妃,但再也看不到初嫁时的羞涩与期待。她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一人独坐良久,连最爱的书也读不进去了。
青娆察觉到主母的变化,却不知缘由。她只能更加细心地伺候,尽量让孟菱舒适些。
这日,孟菱忽然问道:“青娆,你觉得裁春表弟是个怎样的人?”
青娆一怔,谨慎地回答:“裁春少爷性子温和,知书达理,府中上下都称赞的。”
孟菱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青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恰见顾远洲与江裁春并肩从院外走过。两人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没有任何越矩之举,但那种无形的默契与亲密,却让青娆心下莫名一紧。
她突然想起新婚那晚,在树下遇到的江裁春。他那句“只是想看看什么样的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他”言犹在耳。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青娆脑中,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难道,世子妃发现了?
不然的话,孟菱日渐消瘦的身影和眼中的哀愁又该如何解释?
青娆不敢再想下去。她只是一个奴婢,这些事不是她该揣测的。
傍晚,她照例为两个人铺床,却发现世子妃枕下藏着一方绣帕。帕子已经湿透了,显然是被泪水浸湿的。上面绣着一对鸳鸯,本是象征夫妻和睦的图案,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
青娆默默将帕子收起,换上一方新的。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有些心痛,只能自己咀嚼;有些秘密,必须埋藏。
她想起自己袖中还藏着随喜给的合宜酥,甜腻的滋味曾经是她的慰藉。但此刻,她却觉得那甜味有些发苦。
这高门大院里的每个人,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楚。就连最尊贵的世子妃也不例外。
铺好床铺,青娆轻声请孟菱就寝。
孟菱缓缓走到床边,忽然轻声问:“青娆,你可曾真心喜欢过什么人?”
青娆愣住,半晌才低声道:“奴婢不敢。”
孟菱笑了笑,那笑容苦涩而苍白:“是啊,我们这样的人,哪有资格谈喜欢不喜欢。”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根针,刺进了青娆心里。
她看着孟菱躺下,为她掖好被角,吹灭烛火,悄步退出。
站在廊下,寒风刺骨。青娆望着夜空中的冷月,第一次真正思考起“喜欢”这两个字的分量。
对她这样的奴婢来说,喜欢是一种奢侈,更是一种危险。
而她不知道的是,孟菱的眼睛已经哭不出泪了。
在这深宅大院里,有些危险的感情,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即将掀起无法预料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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