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人是为了项链来的吗?”温知秋扶着廊柱慢慢坐下。
宋云礼脸上的轻佻瞬间褪尽,他盯着温知秋颈间的银链:“是。十二年前,灭我宋家满门的,也是那混蛋。”
温知秋看向宋云礼骤然紧绷的侧脸,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好在宋云礼很快平复下来,只是语气仍带着未散的戾气:“我……那时才四岁,记不清太多事,只知道这项链其实是把剑,说是认主,家中除了我没人能让它显真形。”
宋云礼半透明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良久才挤出沙哑的声音:“那混蛋起初还装样,隔三差五捧着丹药法器上门,变着法子想骗这项链。”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线愈发干涩:“几个月后便撕了脸皮,往院里放毒蛇蜈蚣……”
“可家中长辈……”宋云礼叹了口气,话里带着几分无力,“始终不曾当回事。”
廊下静了片刻。
“说真的,我至今想不通席玉究竟图什么。”宋云礼的虚影懒散地倚上廊柱,“他明明可以直接夺走项链,却偏偏将你收为弟子带在身边。”
他微微摇头:“总不至于是单纯看我们顺眼,正好留着给周青禾作伴吧?”
宋云礼又道:“当初你戴着它来修仙门派,简直是羊入虎口。但说来也怪,除了席玉,竟没旁人注意到。”
温知秋眸光微动,迟疑地轻声道:“或许……师尊收我们为徒,本意是为了护我们周全?”
“他若真有这般好心,早该担起师尊的责任。”宋云礼句句都带着尖锐的嘲讽,“你且仔细想想,他可曾在你练剑时驻足片刻?可曾亲手为你挑选过一本功法?”
宋云礼的虚影因激动泛起涟漪:“门中上下提起席玉之徒,谁第一个想到你?师尊口中永远只有周青禾——那才是他明目张胆捧在掌心的人。”他倏地逼近温知秋耳畔,声线压得极低却字字刺骨:“亲传弟子该有的,你得到过哪一样?”
温知秋喉间涩然,半个字也未能吐出,只怔怔望着脚下被风卷起的枯叶。宋云礼的话语如同一把钝刀,缓缓剖开一层包裹太久的茧——爸妈,也是这样。
正当他鼻尖发酸,想着若宋云礼需要,自己或许可以……思绪流转至紧要处,却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喷嚏声。
狼崽不知何时醒了,湿漉漉的鼻尖正微微抽动,圆溜溜的黑眼睛警惕地扫过廊下的温知秋。
温知秋那些翻涌的委屈被这声突兀的喷嚏撞得散了些。他默然转身回屋,端着空药碗走向灶房,舀起一瓢清水,仔细将碗底褐色的药渣冲洗干净。灶台边温着一小碗肉糜,他端起来走回院中。老槐树下的狼崽瞧见他走近,耳朵一抖,向后缩了缩。
温知秋弯腰,将碗轻轻放下,缓缓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无害。
宋云礼的手虚虚在狼崽蓬松的绒毛上扫过,半透明的指尖穿过柔软的毛丛,带不起一丝波澜。他忽然转头对温知秋道:“去练剑,我守着它。”
“断了。”温知秋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你倒是有心,还惦记着那破铁。”宋云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温知秋取出项链,显得有些无措。
“凝神,用灵力催动试试。”
温知秋依言抬手,数次尝试探向链坠,那坠子却始终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宋云礼凝视片刻,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嗓音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看来……它只认我。”
温知秋将项链放回,瞥见一旁仍警惕瞪视自己的狼崽,他下意识伸出手,却在半空顿了顿,终究收了回来。
他踱回廊下,斜斜倚在廊柱旁。暖融融的阳光泼洒周身,裹着草木晒透后的干燥香气,熏得人昏昏欲睡。他刚要阖眼,余光扫到那狼崽的眼睛,竟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正一眨不眨地、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
温知秋淡淡敛回视线,重新阖上双眼。
……要盯,便盯着吧。
日头擦着山脊沉下去,院外传来脚步声,混着竹筐里草药枝叶的轻响。
狼崽支棱起耳朵,喉咙里短促地“嗷”了一声,四爪蹬地往门口窜去,蓬松的尾巴在身后甩成道残影。
温知秋追上去,见狼崽已刹在门口,围着刚进门的明漪打转。
他问清明漪捡到自己的位置,随后忍着背上的疼痛,将周青禾一路背去了镇上——宋云礼提议直接拖行,但温知秋拒绝采纳这个提议。
周家是本地富商,问起路来本就容易,何况他还背着周家小少爷,更是引着他往周府去。
穿过两条灯笼高悬的街巷,远远便望见一处朱漆大门,门楣上“周府”二字鎏金闪闪。
门房刚要上前盘问,瞥见温知秋背上那人的模样,脸色骤变,忙不迭往里通传。
不过片刻,就有几个家丁簇拥着一位鬓发微霜的妇人匆匆赶来。那妇人一眼望见温知秋背上的周青禾,脚步踉跄着扑上前,眼泪簌簌落下:“我儿……这是怎么了?”
温知秋适时垂下眼,声音压得低哑,缓缓道出:“师兄与凶徒拼死缠斗,晚辈无能,终是没能救下他……”
妇人听得这话,身子晃了晃,被身旁的家丁急忙扶住。她望着毫无声息的周青禾,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怎会……怎会这样……”
他小心将周青禾交到家丁手中,周夫人哭得几乎晕厥,被家丁半扶半搀着往里走。
周府上下都被周青禾的死讯攫住,悲恸与忙乱像一张密网,无人留意温知秋的动静,他往后退了两步,身影悄然没入夜色。
“身上带了银两吗?或者千里符?”宋云礼问道。
温知秋摇头。
“周青禾让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你就真敢两手空空出门啊?”宋云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下可好,”宋云礼轻笑一声,“咱们能好好欣赏一番沿途‘野趣’了。记得多摘两朵小花,回去插瓶。”
温知秋耳根隐隐发烫:“……说不定还能去思过崖好生赏景呢。”毕竟,周青禾丢了性命。
宋云礼挑眉:“清净雅座,这待遇可不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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