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约定,我带你出来了。”
司若尘的目光打量着这间屋子,最后悠悠停在那空了的酒壶之上,似有所指。
方才喝的酒,后劲现在才慢慢上来,连烟颊边染上些红晕,可眼神还算清明。
轻笑着点点头:“许诺道长的酒,自然不会少。”
她绕回屏风之后,打开了里头的木柜。
这样价值千金的酒,只在怜人馆卖个几坛,这不起眼的小店却是存了整整一柜。
司若尘也不客气,接过连烟递来的酒壶,握在手中晃了晃,轻轻嗅着散发出来的清香,勾起了红唇。
“果然好酒,这笔买卖不算亏。不过我实在好奇,姑娘为何笃定我能带你出来呢?怜人馆可不是什么寻常之地,何况姑娘身份还如此特殊,看守密不透风。”
连烟拿来一套崭新的酒器,动作熟练分杯上酒,口中徐徐答道:“小女子活在着风月之地,没别的本事,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若是修仙者也不能带我出去,那可真是再无希望了。”
司若尘眉头微挑,觉得有趣:“我只是坐在那儿,你便认出我是修仙者?”
“脱离了凡俗之人,气质也截然不同,我不仅认出了您,我还认出了您的徒弟。”
连烟眉目轻弯,似有几分不可言说的得意。倒是和画上那不染凡尘的仙女,有几分落差。
司若尘抿了口酒,不置可否。
“那姑娘费尽周折离开怜人馆,到这小店中来,是为了什么?总不至于就是为了消遣我的徒弟。”
说到这儿,瘫在椅子上的人好像意识到,对话中提到了自己,唔了两声,视线迷茫地投射过来。
明明难受得紧,却仍是乖巧坐在那儿不吵不闹,只紧紧敛着眉头,绷紧嘴角。
司若尘难得没理会她。
是该让她难受难受,省得哪天喝了被下药的酒,还毫不自知。
连烟听到她的问题,默了片刻才答:“来此处也好,那处也罢,都无关紧要,只是想避开怜人馆的耳目,找个地方和道长叙上一叙。道长可见乐东城如此繁荣,甚至比京城还富裕,就不好奇缘由么?”
她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勾起女人的好奇心。
可司若尘的面色一如既往平静,清亮的眸子始终盯着杯中玉露,良久才淡淡笑问:“与我何干?”
眼见提不起她的兴致,连烟面上浮现一丝无奈,“就当我病急乱投医罢,可此事,或许会让元国刚刚平息的战火再度……”
“还是那句话,这凡尘俗事,与我何干?”
司若依旧尘笑得平静,可如今才看清她眼中带的几分凉薄。
连烟面色苍白了些许,终是点了下头,“小女子明白了。”
司若尘看了眼屋外,时辰差不多到了柳湖彩女该出演的时间,街头巷尾也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全副武装的兵卫,他们神色焦急穿梭在人群之中,左右张望,似在寻找着什么。
她将杯中玉露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平静道:“告辞。”
被无情拒绝,连烟面上也没有难堪,反而很快收拾好那份失落,站起身来委身恭送。
“倘若道长日后有兴趣了解,可以随时来寻我。”
这话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司若尘没做回应,而是看向了南知非。
刚才提起点儿精神,此刻又蔫了下去,无精打采地靠着柜子。
走到她面前了,那双深红的瞳孔才动了动,顺着洁白的裙摆寸寸往上,束在脑后的柔顺长发乱了些,刘海遮住了双眼,头顶还别着只小猫面具。
瞧着自己的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得亏是被自己撞上,若是进了别家店,怕是要被人吞个干净。
司若尘抬手,拨算珠似的拨了拨那颗脑袋。
本就晕晕乎乎的人眉间更是涌上一股子沉闷,这任人宰割的模样气也气不起来,欺负了两下,司若尘便寻回了自己的善心。
“运气,逼出酒气。”
手掌撑着少女的脸,酒热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掌心。
南知非迷迷糊糊听着,不只是脑袋太沉,还是真听懂了,她微微点了下头。
司若尘便松了手,谁知那颗脑袋瞬间失力,又磕上了一旁的柜子,发出“咚”的一声响。
“……”
司若尘眼中满是无奈,身后罪魁祸首还发出一声轻笑。
若是她还能用灵气,此时一掌过去也差不多能把人扇醒,不过此法用不得,司若尘一时也有些为难。
连烟适时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司若尘本想顺嘴应下,可想起先前这人磋磨她徒弟的事,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罢了。”
想了一会儿,她将南知非头顶的面具替她戴好,也为自己带上面具。
又转了个身,蹲在南知非面前。
看她那样子也听不懂人话了,便不由分说勾起她的膝弯,那软绵绵的身子也顺势滑倒她背上。
虽然看着长手长脚,可重量着实没多少。
一颗脑袋浅浅滑到她肩上,细碎的发丝蹭着女人耳根,引来细细密密的瘙痒。
“我要的酒,就劳烦姑娘送去鸿福客栈了。”
撂下这句,她不做停留,转身离开。
出了门的瞬间,喧哗吵闹灌入耳中。
大抵是彩女快出演,人群齐刷刷涌向柳湖的方向,只有她们二人逆着人群离去。
嘈杂的声音灌入南知非的耳中,吵得她有些难以安宁。
身子像飘在一叶扁舟上,起起伏伏,飘摇晃荡。
总是感觉要跌下去,可每次又稳稳当当落了回来。
她吸了吸鼻子,肺腑中散不去的酒气另她眉间紧蹙,可绕在鼻子前的,还有一抹熟悉又好闻的幽香,终是睁开了眼。
昏暗的街道充斥着五颜六色斑驳杂乱的光,她愣了一瞬,才觉出自己被谁背在背上。
心头乍然生出危机感,甚至连酒都醒了半分。
可偏头,看见背着自己的人戴着一副狐狸面具,墨水描出来的笑都是那般不怀好意。
刚刚不安的心思,又渐渐放了回去。
脑袋瓜子重新搁在女人肩头,女人的发丝浅浅落在她的颈窝,带来凉丝丝的触感。
“师尊……”
语调平缓,也没什么起伏,可总觉得掺了几分委屈在其中。
耳边传来两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如果醒了就自己走。”
南知非垂着眼睛眨了眨,心中想的是“好”,话到嘴边却消了声儿。
明明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甚至还拢紧了胳膊不想下去。
装醉也好,真醉也好,南知非分不清辩不明,可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些她不理解的渴望,希望这条路能更长,能一直走。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她又皱了下眉。
酒真不是好东西,喝了那么一些,便身子无力,人也变得矫情。
沉默了好半天,脱离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周遭的华灯也渐渐消隐。
月色如瀑倾泻而下,南知非愣愣盯着投射在石板路上的影子,又晃了晃小腿,看着影子和自己一起动,莫名笑了一声。
可随后想起自己现在在装醉,又噤了声。
渐渐离开了寻梅巷,这面具闷得慌,南知非下巴蹭了蹭师尊身上那软滑的布料,将面具推到头顶,随即便听见女人的声音传来:“腾不出手,徒儿也帮我摘一下。”
南知非便顺势也替师尊将面具摘了。
司若尘晃了晃凌乱的发丝,余光瞥见一双清明的眼睛,在一旁闪闪发光,无奈道:“你果然清醒了吧?”
南知非“唔”了一声,悄悄又把脑袋搁了回去:“没有,好晕……”
“活该。”
被莫名凶了一下,南知非有些委屈。
明明她是为了找这个乱跑的人才喝下那杯酒,可到头来还是自己的不是了。
遂闭上了嘴,像颗蔫了的白菜似的栽在女人肩头,独自闷闷不乐。
司若尘想不通,平时看着那么成熟,稳稳当当的人,怎么沾了点酒就变成这样一副呆子样。
刚想点她两句,这昏暗小路的尽头,突然歪歪扭扭出现个人影。
那人一身华贵锦衣,背着月光头颅低垂,站在河边摇摇晃晃,好似也醉着酒。
司若尘警惕地驻了足。
南知非意识到不对劲,也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同样也看到那月亮之下,朦朦胧胧的身影。
她努力睁了睁眼,又眯起,待朦朦胧胧的感觉散去一些,她轻声说道:“他好像…是白天那人……”
“谁?”司若尘那时不在,自然不知道南知非和那公子哥起冲突一事。
“被我们……唔,被我们打劫的。”
南知非说得迷迷瞪瞪,司若尘这时才想起来这号人物。
她了然点了下头,想着不要节外生枝,早些回客栈。
刚迈出一步,那人身子忽地一抖,噗通一声栽进了河中。
两人都愣了一下,这下,南知非的酒是真的醒了。
司若尘放下她,嘱咐道:“你在这儿等我。”
可人又被南知非拉了回来,面具下那混沌的瞳孔总算寻回些清明,“我过去,师尊留在这儿。”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冲了过去,只是脚步还带着几分虚浮。
她站在湖边,手摁着纳戒,小心翼翼往外探出身子。
河面漆黑一片,又安静至极,甚至,连划水声也听不见。
她运起灵气,集中视线,昏暗的视线一点点明亮起来。
可诡异的事却发生了。
湖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身影。
夜间凉风一吹,她蓦然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心中何处作祟,只觉得一股毛茸茸的寒恶自心底生出。
“师……!”
刚吐出半个字,嘴巴却被人死死捂住。
身子一轻,便腾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屋檐之上。
拂来的香让她知晓身后是谁,她忍住了想说的话,拍了拍她的手背,司若尘这才渐渐松开。
女人指了指方才她们走过的街道,南知非顺势看过去,心中一颤,顿时脊背发凉。
只见,方才跌入水中的人又重新出现在街道上,微微笑着,步伐不急不缓。
月光倾覆在他的脸上,照出惨白的光,和流着血的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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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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