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最近来城里的人非富即贵,咱们得罪不起!小祖宗欸,算我求你了,你去外头玩儿行不行?”
南知非匆匆自楼梯跑下,便听见掌柜在训斥那小姑娘。
小姑娘瘪起张嘴,闷闷不乐。
“什么非富即贵?两个泼皮无赖罢了……”
掌柜见她说不听,气得真要上手打。
余光瞥见一道清影匆忙而来,又当即转换成笑脸。
之前的笑容精明谄媚,现在,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歉疚。
“这位客官,刚才真是抱歉,打扰您休息了吧……谢谢您出手救小女一命,二位住这的房费,咱就不收了。小云,快谢过这位道长!”
小云也不扭捏,大大鞠了个躬:“多谢道长姐姐出手相助!姐姐你好厉害,一下就把那无赖赶走了,可以教教我武功吗?”
南知非没出过几次宗门,更别提和陌生人打交道,面对小云的热情,她有些哑口无言。
好在掌柜及时拉回了自家女儿,无视她在那头吵着闹着要拜师,讪笑着说:“客官下来,可是有什么需要?”
总算是有了说话的空隙,南知非匆忙问:
“方才与我一同进店的女子,她出门了吗?”
掌柜一愣,倒是回答地快:
“那位小姐早就离开了呀!离开快两个时辰了。”
南知非倒吸一口凉气,眉间蹙成一个小山包。
她闯进师尊的房间,倒是没有看见预想之中师尊寒毒复发的场景,可师尊不在屋里,这让她刚松的一口气再次提起来。
乐东城这么大,那女人还不顾自身安危,一声不吭到处跑!
明明就在隔壁,去哪儿也不同她说一声。
南知非心中莫名结起一阵闷堵。
绝对不是被抛下时的不快,而是她这师尊太不让人省心。
掌柜一拍脑门,连忙说道:“您瞧我这记性!那位小姐嘱咐了,说客官您在休息,她出门去逛逛,叫您无需担心。”
南知非抿了下唇角,无奈的视线扰得掌柜也有几分尴尬?
“哈哈……您瞧今儿客人多,一时忘了不是。”
“她有说具体是去了何处吗?”
“没说。”
掌柜摇摇头,却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但我猜,她应当是去了怜人馆。”
南知非眉头轻轻一挑,总觉得这名字怪怪的。
“为何这么说?”
掌柜嘿嘿一笑:“她手中拿着一副面具,去寻梅巷便要便需要带上面具。而今,去寻梅巷的,哪个不是冲着怜人馆的彩女姑娘去的呢?”
南知非还是没能理解。
但既然得到了消息,那便往怜人馆寻就是了。
到时候再用神识扫一遍,应该能找到师尊的动向。
“对了,若客官您要去怜人馆,那便也带上这个吧。”
掌柜热情递来一副崭新的面具,这面具倒是没有什么门道,上面简单画着一只眯眯眼小猫脸。
她接了过来,掌柜神秘一笑:“今夜彩女之舞,客官可不要错过。”
虽对那“彩女”无甚兴趣,她还是点点头,面目清冷:“多谢。”
再出来,天色已然暗沉。
余晖的金光将这金火辉煌的城邦照得十分灼眼,离开了客栈,冷风徐徐吹进她的领口,抹去一丝余温。
她眯起眼左右看了看,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满堂的富贵衬得她一身白衣反而显眼。
如开在牡丹群中的一朵清莲。
问清寻梅巷的位置,顺着人流左拐右拐,却越走越偏。
最后一抹夕阳也消失在乐东城城墙的军旗之下,天色彻底暗沉了下来。
街上燃起五颜六色的彩灯,甚至比白日还晃眼,可巷子却是愈发窄了。
南知非左右打探身旁同行的路人,不知何时,他们脸上也带上了形色各异面具,有动物,有神佛,也有脸谱。
她看了看手中的小白猫面具,也有样学样的扣在脸上。
可竟是这带上面具的瞬息,周围一切都变了!
原本狭窄偏僻的街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灯红酒绿的长街,左侧房屋鳞次栉比,右侧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清湖。
红纱垂在街头巷尾,随着晚风轻柔的晃荡,她眼前也跟蒙了片纱似的,街灯影影绰绰,月光碧落银辉。
透过面具,看什么都绰约朦胧。
街边的商铺也与外界大有不同,那些装潢华贵的铺子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楼阁。
这楼阁说雅却也不雅,装饰得有些红尘俗气;可说它俗,却总归是一派江南风流。
南知非瞳孔怔了怔,不知何时,她竟被传送至此。
明明元国才刚刚颁布律法,切断仙凡二界,可这乐东城却明目张胆设下阵法,不知是它富裕到罔顾国家律法,还是背后有人默许。
她试探地放开神识,神识像撞在了棉花上,被挡了回来。
面具下的眉头慢慢蹙起,此处颇为怪异,师尊不该来。
她茫然在街上寻找着传说中的“怜人馆”。
怜人馆没瞧见,只看见什么“红鸢阁”,“妙音坊”。
每路过一处门派,那言笑嬉戏娇柔妩媚的声音,总是混着三两声琵琶钻进她的耳中。
她有意远离那些地方,可只是走在街上,仍有无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有的探究,有的玩味,有的更是**裸的引诱。
少女身姿高挑清瘦,虽身着宽松道袍,却依然能看出不是男子身形。
在这烟花柳巷之地,少有这份清新脱俗,像只掉入狼窝的小羊羔似的。
多看两眼,便有人朝她抛来个媚眼。
南知非看向那些店里形形色色的美丽男女,陡然缩了缩肩。
想问路的心思也压回心底。
终于,她找到一家看起来正常些的铺子,店名倒是格格不入,只有风雅的“画锦”二字。
店门前没有奇怪的人,在摆些奇怪的姿势。
南知非心下缓了口气,打算找这家店主问问路。
推开大门,门上的铃铛轻轻一晃。
大堂里挂满了色彩鲜明的画像,画的清一色的人像,别的南知非看不大出,只觉得这些画栩栩如生,画工了得。
南知非盯着大堂中央、装裱得最精致的那一副。
画上女子却不似其他那般妖艳浅媚地盯直视着看画人,她只是简单站在那儿,垂着如烟如月的眼,舞袖如一抹浩渺烟沙,顺着风儿飘摇而上。
明明都是画,可南知非却莫名觉得,这幅画与别的全然不同。
大堂里没有人,她转了一圈,才找到楼梯顺着上去。
“请问有人吗?”
温润的嗓音打破那缓缓流淌的沉香,南知非悄然上到二楼,便依稀瞧见有一道身影,朦朦胧胧印在画满繁花的屏扇之上。
“请问是画锦的老板吗?”
那女子似在饮茶,听见声音动作一顿,明明没有回头,却仿佛看见了她身着道袍。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女人缓缓开口:“这位小道长,是否找错了店?这儿可不是寻欢作乐之所。”
想到来时的路,南知非面具下的面颊阵阵发热。
“老板误会了,我不是来此处游玩,是来问个路。”
“噢?”
那女子好似有些意外,她不急不缓站起身,从屏风后绕出来,南知非愣在原地。
这人……不就是方才那画上的女子吗?
所以那张画是老板的自画像?
难怪,她总觉得那幅画画得比其他的都更用心。
女人手里还端着杯子,缓缓走近两步,进了才闻见杯中不是什么茶,而是醇香的酒。
“我不是这儿的老板,不过,小道长想问什么?”
女人倒没有画上那样疏离了,此刻近在眼前,弯如月牙的眼前浅浅望着她,唇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额间落下一只华贵的红宝石额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
眼眸流转,在她身上绕了一周,南知非便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好像自己在她面前毫无保留一般。
她尴尬地退开半步,拉开距离,恭敬地问:“敢问姑娘,怜人馆是在何处?”
那女人听后眉头微挑,却是不答。
反问:“小道长去怜人馆做什么?可是要去看那……柳湖彩女?”
南知非摇摇头:“只是寻个人罢了。”
女人盯着她许久,忽然轻浅一笑:“原来如此,也是,那彩女的确没什么好看的。我自可以告诉你怜人馆的位置,可小道长打算如何感谢我呢?”
她的语气轻得如一缕青纱,飘渺滑过耳际。
目光一寸寸落在她的面具之上,仿佛透过这面具,能瞧出她的模样。
面具之下,南知非眉头紧了些。
问个路……怎么还要回报的?
她哪知该做什么,只抿着唇,不知如何作答。
眼中有一分警惕,始终隔在二人中间。
她不说话,女人也只是笑笑,扬了扬手中白玉酒杯,笑道:“不如我请小道长喝一杯?”
“不……不了。”
南知非心中已然打起退堂鼓,实在不行,换个地方问路罢。
“你找的,可是一位身披狐裘的女子?”
此话一出,南知非那深红的瞳孔轻轻一震,师尊今日出门,披的正是狐裘。
可她为何知道自己找谁?
南知非忙问:“敢问姑娘,那人在何处?”
“喝了这杯,我便告诉你她的去处。”
“……”
南知非盯着面前的酒杯,轻轻落到她跟前,又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依着是那副无波无澜的轻笑,眉眼微弯,额前吊坠轻摇,红色剔透的光闪得她脑中思绪几分混乱。
南知非缓缓接过酒杯,握在手中,这酒气味清冽,带着一丝荷叶的清爽,应当不难下口。
面具被挪开了些,露出少女莹润如玉的下巴,就着杯壁抿了一口。
丝丝甜味渗入口舌,再仰头一饮而尽。
“现在,姑娘可以说了么?”
可那女人却笑意更盛,原本浅淡的微笑多了一抹玩味。
“这神仙也醉的酒,小道长喝得如此轻易,小女子佩服。”
“……什么?”
南知非茫然极了。
几息之后,一股强烈的天旋地转之感冲上大脑,连带着步伐也摇摇晃晃,她深吸一口气,想抓住栏杆稳定身形,反倒抓了个空,闷头栽了过去。
一只手适时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南知非终是没摔倒,被人扶着肩,歪歪扭扭寻了张椅子坐下。
“诶呀……现在该怎么办呢?”
迷蒙之间,南知非听见那女人苦恼的喟叹,可那张脸上哪儿有为难,分明是笑意更甚。
她忽然想起,那个同样爱笑、爱作弄她的坏女人。
若非是为了寻她,自己怎会……
面具被人揭了下去,露出那张白净秀气的脸,只是被酒气染得微红,本是瑰丽清澈的瞳孔,此时也微微溃散。
眉间不安地拧起,眼睛蒙了层白雾,愁绪翻涌,似是在埋怨某个胡乱瞎跑的大人。
南知非又听见几声轻笑,和脑中回响的那些讨人厌的声音渐渐重合。
她用力睁眼,试图看清面前绰约人影的面貌。
“……师尊?”
“小道长,我可不是你的师尊。”
“我…我要找她。”
“师尊有什么好,小道长,看看我?”
一只手浅浅落在她脸庞之上,指腹轻浅划过,带来的瘙痒和酒气的滚烫糅合在一起,南知非尽力想别开脑袋,可身体却重若千斤。
下巴被人缓缓抬起,墙上跃动的烛光印在她眼中,人影阑珊,眼底也只有一张雾蒙蒙的轮廓,看也看不清。
“我费力带你出来,烟儿姑娘就是这般报答我的?”
一道清冽如风的声音飘来,吹散这屋中过于浓重的酒气。
听见声音的瞬间,南知非险些闭上的眼睛又重新用力睁开。
视线之内,又出现了另一人的影子,依旧看不清面貌,可她闻见了藏在酒香中的馥郁。
她耸了耸鼻尖,脑袋朝那边偏去。
可那人没理会自己,而是看向烟儿:“你给她喝了什么?”
烟儿眼睛眨巴两下,无辜道:“一小杯神仙醉罢了。”
司若尘低头,看坐在椅子上,目光涣散、眉头紧蹙的徒弟。
女人眼中笑意浅了些,眯着眼眸,转身拿起桌上那壶酒,递给烟儿。
“该你赔罪了。”
看着这满满当当一壶,连烟无奈道:“饶了我吧……我只是瞧她有几分好玩罢了。”
“那也是我的徒弟。”
眼见那双眸子强势盯着自己,连烟认输,她接过酒壶拧着眉喝了下去,这让南知非一杯便倒的酒,她饮完整整一壶,倒还双目清明。
司若尘这才收了视线,扭过头看瘫在一旁,呆头呆脑瞧着自己的傻子。
又想起自己上楼时看见的那一幕,少女的脸乖顺躺在女人手心之中,目光迷蒙地盯着她。
自己不带她来这烟花柳巷之地自有缘由,她却反倒找了过来,甚至连来路不明之人给的酒,都贸然喝下。
到底是谁不让人省心?
心头冒了些不知名的气,可想要责怪的话,却在那思虑朦胧的瞳孔之中吞了回去。
她鼻间轻哼一声,上手掐了掐那泛着红晕的脸蛋。
“一会儿再收拾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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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怜人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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