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完饭便打道回府，江路星怕他摔了，本想扶着他，但被季元青谢绝了，坚持自己走。
并肩走着，江路星才真切感受到季元青的身高优势，自己堪堪只到他耳朵。
江路星低头觑着歪掉的杖尖，突然想了解他。
“你的眼睛是先天还是后天的？”他转头询问。
季元青脚步微顿，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后天的，大学实习的时候，发现自己视力下降，去医院了才知道眼压过高，压迫到视神经，然后逐渐失明，现在我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江路星听得心头一紧，心里一阵后怕瞬间攫住了他。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光明一点点从指缝里溜走？光是想想就让人窒息。
他明白有些病是不可逆的，可是这样得多无助，仿佛被命运戏耍了一样，前二十年没有任何征兆，在刚毕业以为自己的人生可以一展宏图的时候，偏偏厄运降临。
江路星看着季元青温和的脸庞，一鼓作气地说：“兄弟，你有任何事都可以v我，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帮。”
季元青听完身边人的豪言壮志，扑哧一笑，可说的话却充满了无奈：“你跟其他人一样，听完我的故事后，总会对我产生怜悯之心。”
“你不用可怜我，我自己也是可以的。”他的语气温和中带着疏离，谢绝了江路星的好意。
江路星脚步钉在原地，望着季元青挺直的背影，忽然就明白了，他不是内心敏感，而是在对抗不公的命运。
“原来你会拒绝呀。”他低声咕哝着，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二人再无言。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江路星看见季元青的手指准确无误地落到了五楼的按钮上。
看着楼层一点点升高，季元青开口道：“我刚刚没有伤害到你吧。”
江路星抬了抬自己的眼镜，板着脸傲慢不逊地说：“我们又不熟，你不用在意我。”
季元青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电梯‘叮’一声响，清晰的语音播报着楼层已到。
他只能把话咽回去，微微颔首说：“好。”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空气里的鸡蛋花香气也荡然无存，江路星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人心理防线好高。
果然是可远观，却有毒的鸡蛋花。
到了自己的楼层后，他开门进去了。
看着自己客厅乱七八糟的，江路星一阵头疼。
上了一天班，他麻溜地先去洗澡。
但是却在阳台收衣服发现自己少了一条内裤。
什么情况？
他赶紧找来手电筒，四处看了看，发现掉在了楼下的椅子上。
楼下的格局似乎跟他的不一样，那是501还是502？
江路星探头瞅一眼看到他家没有开灯，决定去楼下看看。
内裤掉在别人家了，怪尴尬的。
最后，江路星来到了501门口，他知道这是季元青的家，但是刚才他的那番话，让他们挺尴尬的，现在又来找他，会不会让局面更加尴尬？
现在为了条内裤找上门？这场景光是想想就让江路星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算了，他们又不熟，而且自己是个beta，何必在意那么多。
江路星敲了敲门，听到了哒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随后几声慢悠悠的脚步声过来把门打开了。
“是谁？”季元青不疾不徐地开门询问。
“是我。”江路星尴尬地打了打招呼。
季元青打开门后，江路星一股的鸡蛋花香夹杂着沐浴后的清香扑面而来，他家没开灯，楼道里的灯光斜斜打进来，映亮了季元青取下墨镜后的模样。
他的头发半湿，水珠缓缓垂下，睫毛长长地扫过，眼睛瞳色很浅，没有聚焦，没有波澜，这双眸子本应该很有生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有事吗？”季元青不明地问道。
江路星脸色发烫，不好意思说内裤掉你家了，便换了个说法含糊：“我有东西掉你家阳台了，方便进去吗？”
季元青把门完全打开了：“可以。”
他特意为他把灯打开了。
灯光亮起的瞬间，江路星也看清了季元青身后安静跟着一只拉布拉多，是上次见到的狗，它很安静，只是默默地跟着主人。
但江路星还是怕，不太敢进去了。
“怎么不进来了？”季元青没有听见动静，便问他。
江路星紧张地瞟着狗的方向，又飞快地看向季元青，发现他换了一根盲杖，咽了咽口水点头：“哦哦，就来。”
他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季元青的个人空间，属于Alpha信息素的鸡蛋花味道比门口更加浓郁，但他进门的第一直观印象就是——简洁。
他家很简单，东西很少，没有时钟，也没有电视，但每一件物品摆放得整齐有序，家具尖锐的边缘都被包上了防撞条。
江路星想起来他之前在软件上见过的人家里也贴了这些防撞条。
柜子上一张相框里的照片引起了江路星的注意，是季元青抱着篮球对着镜头笑得肆意张扬，眼神明亮，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这显然是他失明前的照片。
他没敢多看，而是去阳台寻找自己的内裤，但是没找到。
咦？我内裤呢？
“额，季元青，我掉了一个东西在你家，你有注意吗？”江路星只能回头求助季元青。
季元青正在喝水，他转身看向声源处：“我没有注意过，但是露西经过阳台后，似乎叼了个东西。”
狗？？？
江路星视线落在了那只叫露西的狗身上，心里再一次发毛，纠结不已，要不这内裤还是不要了吧，但是来都来了，把内裤留在别人家好不道德。
“露西喜欢把东西叼到窝里，你可以看看它的窝。”季元青摸着盲杖，指了指一个角落。
江路星硬着头皮走过去，露西在一边吃狗粮，他看了一眼狗窝的方向，果真看见了他的内裤。
他汗流浃背地过去想拿回内裤，却不料被露西发现，回头盯上了他。
江路星察觉不妙立马转头，连忙后退，往有人的地方扑过去。
吓得浑身抖了一下，嘴里念叨着：“啊啊啊，它要追我！”
季元青毫无防备地被一股大力撞个满怀，两人身上的清爽的气味互相碰撞，他吓了一跳，紧紧地箍着他的腰才稳住重心，心脏砰砰直跳，声音努力保持镇定：“江路星，我们会摔倒的。”
江路星盯着露西的方向，双手本能地环住他的腰，整个人躲在他的身后深吸了一口气，鼻腔充斥着他身上清新的信息素，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社交范围。
关键是他的信息素太舒服了。
季元青摸索着握上了江路星环在腰间的手，声音低沉地安慰道：“别怕，它只是在捍卫自己的领地。”
又补了一句：“你怕狗，应该早点说的。”
“露西，去房间。”他一声令下，那只叫露西的拉布拉多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听话地走去房间。
他把狗安排好后，拍了拍江路星的肩膀：“你什么东西丢了，我帮你拿。”
“啊，不必了！”江路星触电般松了手，感觉心脏跳得极快，然后立马捡走了自己的内裤——完了完了，了一股狗味，这内裤不能要了。
“刚、刚刚实在对不住，我、我就先走了。”江路星语无伦次地丢下抱歉，马不停蹄地溜走了。
季元青感受着骤然空荡的客厅，他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那个触感还在手上，沐浴后的香气还在鼻尖萦绕。
真可惜，看不到他仓皇逃跑的神情……
江路星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依靠在门后看了看自己的手略有所思，回想起刚刚抱住的腰，那个腰真细，知道季元青体态很好，但为什么他还有腹肌？
但是那个信息素让他感觉好舒服，医生说拥抱也可以解决他的腺体活性度，看来是真是。
他摸了摸后颈的腺体，上面的疼痛缓解了很多。
看来他要离他这个邻居近一点了。
-
第二日清晨，江路星按掉了响了两次的闹钟，睡眼惺忪地去卫生间洗漱。
整理好一切后，他在楼下买了份早餐便去赶早八的地铁。
地铁里人山人海，许多人都在低头玩手机，江路星漫不经心地看周围，但是十分淡的鸡蛋花信息素钻入鼻腔后，他一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季元青也在等地铁，他个子本就高挑高，戴了个墨镜站在人群中更为扎眼，大概是周围的人见他是盲人，默契地给他留出了一个空间。
地铁到站后，江路星随着人潮挤进了地铁里，他感觉自己要被挤成肉夹馍了。
又被人潮推向了角落，关键是一旁站着季元青，他戴着墨镜，一声不吭地面对着窗外。
在下一站到达的时候，江路星以为自己可以不被他注意，可是下一站到达后，又挤上了许多人。
江路星身旁没有扶手，被挤得踉踉跄跄：“诶！”
在他重新失衡的瞬间，一旁的季元青连忙扶住了他：“小心！”
他怎么知道他在旁边？
季元青揽着他的腰将他拉了过来，很快便松开，江路星此时一头雾水。
“你怎么知道是我。”江路星压低声音，满脸不可思议。
“闻到的。”季元青低着头放低声线，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鼻子那么灵？”江路星与他附耳低语，一边满足地待在他的旁边窃取他的信息素。
“我还闻到了茶叶蛋的气味。”季元青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江路星拿起自己的早餐一看，那颗茶叶蛋不知什么时候被挤扁了。
广播播放到站提醒，面前的车打开了，他匆匆跟他告别，连头也没回。
“我到站了，再见。”
“可我也下车了。”季元青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拿着盲杖紧随其后。
江路星听到他说的话后，看见那么多人，他便拉过了季元青的手，往直梯的方向走去。
“原来你也在科技园！”江路星感觉很新奇，往下问了下去：“你的职业是？”
“技术岗罢了，就是信息安全这一块。”季元青平静地说道。
技术岗罢了？罢了？
江路星深吸了一口气，除了盲人按摩这类工作，他没想到盲人也可以干IT类型的工作，是他孤陋寡闻了，而且他隐隐地觉得站在他面前的这位怕不是深藏不露的技术大牛？
他想起了一句老话，当上帝关上扇门，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
这一路上他们都同行，连出站的闸口都一致，江路星的公司就在地铁站附近。
道别后，他特意停下来看着季元青拄着盲杖往前走了几步，最后拐进了另一座大厦。
这……也太有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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