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被夏洛特侮辱过之后，在剧团的人眼里，桃乐丝就像换了一个人。
她不像之前一样经常笑了。
相反，她看上去总是很疲惫，或者有些哀愁。
一向神采奕奕的人突然丢失了活力，现在的她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角落里发呆，谁去找她都会把她吓一跳。
真可怜。
剧团的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夏洛特过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怜的桃乐丝。”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这个头，但黛西听了却发出一声冷笑。
“还不是那个黛博拉，她跟在夏洛特后面被耍的团团转，还要连累其他人。”
“行了，少说几句。”
艾米丽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喊了一句。
“难道桃乐丝就没有问题？谁让和黛博拉走那么近的。”
“...也不能这么说。”
索菲亚抿了抿嘴。
“本来是她的角色被黛博拉顶了这件事就已经够憋屈的了，又不是她去上赶着讨好黛博拉。是黛博拉非要拉着她说话，谁知道夏洛特发什么疯。她看黛博拉不顺眼就要让所有人都跟着孤立黛博拉。桃乐丝来的时间也不算长，她又没和夏洛特接触过，她怎么知道会是这样。”
“这么好心？那你帮她出头呗。”
艾米丽被索菲亚驳了面子，她上下扫了扫索菲亚，翻着白眼。
“我倒要看看尊贵的索菲亚能不能让暴君夏洛特听话。”
她阴阳怪气着，在周围人的笑声里，索菲亚涨红了一张脸。
“艾米丽！”
索菲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细。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最要好的朋友！”
“得了吧。”
艾米丽懒洋洋的哼了哼。
“谁不知道你是因为桃乐丝的老师认识奥利弗所以紧紧扒着桃乐丝不放，现在还装作一副要为她出头的样子。要去就去呀，我倒要来看看你有没有当看门狗的觉悟。”
索菲亚感觉自己的血液全都涌上了脑门，周围人的目光里，她只察觉到了讥讽。
“你！！”
“还朋友。谁有价值跟谁玩吗？索菲亚，你的友谊可真廉价。”
周围人一下哄笑起来，笑声震在索菲亚的耳膜里，隆隆作响，让她慌不择路的开口解释。
“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和你一样龌龊！艾米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跑去夏洛特面前说黛博拉的坏话，我们每个人都清楚！简直是下作！”
“我跑去说黛博拉的坏话？是谁见过陶德一面之后就魂不守舍，结果被夏洛特连着修理了几个月，最后跪下来哭着求夏洛特放过自己？！”
“艾米丽！！”
索菲亚冲上去推了艾米丽一把，艾米丽被她推的没有站稳，但她反应过来之后就迅速反击，尖叫声里，她们打作一团。
“快去把奥利弗叫来！！”
黛西推着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她傻在那里，被推了之后才回神，点点头急急忙忙的朝外头跑去。
黛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转过头盯着人群中间，她露出一个笑脸，又怕别人发现，赶紧换上焦急的表情。
“别打了！”
周围有人在尖叫声里大喊，愿意伸出手拦一拦的却一个都没有。
桃乐丝站在没有人的阴影里欣赏这一幕。
多么丰富，一切都在恍惚间成为了慢镜头。
索菲亚狰狞的模样，艾米丽恶狠狠的表情，青筋毕露的额角，毫不留情的指甲啊，你是制造血痕的利器！冲动，你从酒神的杯子里流出，淌进嫉妒之人的血液里。
桃乐丝不由得戴上耳机，她听着康康舞曲不易察觉的轻轻点着头，指尖挥动着，一切在她的眼里都带上浓烈的荒诞喜剧色彩，跟随着越来越紧凑上扬的音调，就连她们互相攻击的拳头也成为了舞蹈的一种。
欢快又明亮，她觉得自己似乎站在舞台的中央成为一名指挥家，所有的一切都跟随自己的调度，左勾拳的时候指尖跟随音符向上，踹一脚的时候指尖会跟着乐曲朝下点一点，啦啦啦啦，哒哒哒哒哒哒哒，跳起来吧！在嫉妒里，憎恨里，争抢里，撕下原本属于人类的虚伪面具，露出野狗一样的姿态互相抢食吧，为了仅有的资源去争斗吧，这座舞台天然就是为了这样的东西而生的，站在中间为观众表演一出畸形秀，伴随着野心和狠毒，一切流脓的毒汁里，把攻击贯彻下去！
跳起来，跳起来，跳起来！！
第一遍的音乐走到了尾声，奥利弗也到了。
他的眉头拧的死紧，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他企图把她们拉开。
混乱里，不知道是谁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坐在了地上，连眼镜都歪了。
这些可不得了，所有人一窝蜂的去扶他，结果有谁绊了一跤，场面更加混乱，人群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哗啦啦的倒下去，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咒骂，简直热闹极了！奥利弗被压在了最下面，他大喊着他的眼镜！但没有人能顾得上他，索菲亚和艾米丽也跌倒了，在人潮的挤压里还在互相吐着口水，循环播放的音乐把这个场面推向高.潮，桃乐丝简直想要为这一幕的艺术性欢呼起来！
终于，人群像盛开的花苞，中间的奥利弗站了起来，他愤怒的咆哮着，桃乐丝带着耳机听不清楚，但伴随着音乐，她能看见奥利弗颤抖的手指，因为愤怒而喷出的唾液，带着恼火的肢体动作，索菲亚低着头一直在哭，艾米丽则大声辩驳着什么，她的脖子因为大吼而涨红着脸，奥利弗则因为她的反驳而更加生气，他朝前迈了一步，冲着艾米丽的脸嘶吼着什么东西，看上去变成了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艾米丽明显慌了神，她说着什么，也留下了泪水，奥利弗却不买她的账，啦啦啦啦，哒哒哒哒哒哒，乐曲声里桃乐丝微笑注视着她们，多么有趣，这里简直就是古罗马的斗兽场，桃乐丝满意死了，她为自己促成这个局面而感到由衷的兴奋，暴力的庆典里，她甚至在某一秒里感受到上帝与她同在！
“桃乐丝？”
一只手推了推她。
谁！
桃乐丝吓了一跳。
她迅速摘下耳机，现场鸦雀无声，只有奥利弗持续不断的咆哮从前面传进她的耳朵里。
是黛博拉，她的棕眼睛带着点幽光。
“你在这做什么呢。”
桃乐丝下意识朝一旁走了一步，她惨白着一张脸。
“她们在打架...我有点害怕...所以躲起来听了一会音乐...你怎么在这里？”
桃乐丝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变成一种气音。
“夏洛特让我出来看看，她说外面太吵了，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黛博拉上前一步，她的手轻缓的搭在桃乐丝的肩膀上，接触的瞬间里，桃乐丝控制着自己抖了抖。
“你怎么了桃乐丝？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黛博拉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样纤弱。
“黛博拉...”
桃乐丝刻意不去看她。
“...黛博拉。”
她声音里有些轻微的哽咽。
“你是跟着夏洛特的人...上一次我和你聊天，夏洛特就羞辱了我。你知道的...我很感激你当时站在我身边，但是我也很害怕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黛博拉愣住了。
沉默里，桃乐丝抬起头看着黛博拉的眼睛，像巧克力化开，带着点说不出的柔顺。
“我很想和你继续做朋友，你对我很好，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种情况。你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黛博拉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很快又松开。
“夏洛特...她人并不坏...”
她有些艰难的开口。
桃乐丝闻言低下了头。
“我明白。”
她看上去有些努力的笑了笑。
“如果，我是说，如果...”
桃乐丝重新看向黛博拉，带着点祈求。
“...如果你能说上话就好了，我不是说要你对夏洛特做些什么，而是，而是如果你也是女主角就好了，我就可以继续和你做朋友而不用担心夏洛特的脸色了，如果你能，你，你能说得上话，能不能，能不能让夏洛特...我真的，真的很热爱表演..我不想，不想毕不了业...”
不想就这么回去，不想梦想半路夭折，不想一无所有的滚回纽约，不想让自己的人生产生偏差，出现错误的决定。
她的泪水框在眼睛里模糊了她视线，有些颤抖的胡言乱语里，她也不知道究竟带了几分真心。
还是只是虚假的利用？
最后她只是胡乱的抹了一把眼睛。
“对不起。”
桃乐丝沉默了。
“原谅我的胡言乱语吧...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黛博拉。”
黛博拉张了张嘴，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有些无力。
“...不会有事的，桃乐丝。或许我们可以不要这么悲观...”
桃乐丝看着她摇了摇头。
多么奇妙的感知力，它帮桃乐丝规避了很多危险，同样也帮助她精准的找到每一个可以撒娇的限度。
“你该回去了，夏洛特还会找机会折磨你的。”
桃乐丝啊，桃乐丝，她心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
你真是一个天生的演员！
黛博拉有些复杂的表情里，她在心里小小的为自己欢呼。
奥利弗已经走了，人群中索菲亚断断续续的抽泣里，她没有再去看黛博拉的脸，只是沉默的离开这个角落。
桃乐丝朝着索菲亚走去，她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焦急，走到索菲亚身边坐下，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后揽住了索菲亚的肩膀。
“你们都只知道欺负我！艾米丽欺人太甚，她根本就是诽谤！！”
索菲亚伏在桌边上哭个不停。
“索菲亚，没事的，你不是告诉我，要坚强起来吗？嗯？”
桃乐丝柔柔的轻声细语。
索菲亚抬起头，哭红的眼睛好不容易看清楚来人，她转头伏在桃乐丝肩头哭得更大声。
“桃乐丝...桃乐丝！”
她哭喊着，黛西在一旁偷偷和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撇了撇嘴。
“别哭了索菲亚，艾米丽也受伤了。”
旁边和黛西对着眼神的艾丽娅不紧不慢的说着。
“她受伤了？也不看看我被她打成什么样！！”
索菲亚激动起来，她猛的抬起头，用手把袖子拉上来露出抓痕。
“还有我的脸！！我是一个演员...我的脸...”
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索菲亚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扶着发际线，她从没想过以往还算和气的搭档竟然会这样对自己！
“替补的演员？”
黛西嘟囔一句，周围人小声的笑了起来。
很明显，索菲亚也听到了这句话，她的哭声暂停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大声，都快把道具上的灰震落了。
“别哭了，索菲亚。”
桃乐丝被她吵的头疼，她皱着眉头，思索着怎么止住这样的声音。
“别哭了，我陪你出去抽支烟，好不好？出去走走或许你会好一些。”
她半是搀扶半是强硬的把她拖了出去。
“呼。”
索菲亚总算停止了哭泣，她的脸被哭花了，风一吹有些刺刺的疼。
“好一些了吗？”
桃乐丝为她点着火，她担忧的开口。
索菲亚一直没有出声。
桃乐丝并不着急，她找了个勉强干净的台阶坐了下来。
“艾米丽呢？”
她轻轻开口。
“被奥利弗赶回家了。他让她什么时候冷静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索菲亚冷漠的开口，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地面。
“这两天..你要不要也请假...？刚刚我看见了你的伤口了，或许要好好休息？”
索菲亚冷笑一声。
“请假？艾米丽明天就会出现，我请假了不就是便宜她了？真可笑，我还一直把她当做朋友，她就是这么对我的！”
索菲亚有些圆润的五官上竟然涌现出一股蠕动的狠意。
“可..那天你也告诉我了...这种事情很常见...唯一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好像只有夏洛特？毕竟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桃乐丝苦笑一声，她的手捏着一撮发尾绕了绕。
索菲亚不再出声。
隔了好一会，烟快灭了，她突然看向桃乐丝开口。
“那天夏洛特教训你的事情所有人都看见了吗？”
桃乐丝有些迷茫的点点头。
“是的，当时大家不都在场吗？黛博拉也在。”
她的声音有些发飘。
索菲亚把烟蒂丢了出去。
“我们回去吧。”
背对着桃乐丝，索菲亚的声音里有一些很淡很淡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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