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良心讲，李最开始并不打算接下这件案子。
美国大使馆的案子一般都又臭又长，干的活比牛多，赚的钱比报童还少。
典型的吃力不讨好。
当然，那是在他了解这件案子之前，当他知道这件案子之后，他敏锐的嗅觉告诉他，让他重新名声大噪的机会来了。
他已经离开这个行业有段时间了，当他决定重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没有属于他的位置了，哪怕他曾经那样出名，可这又有什么用？
他被不着痕迹的边缘化，谁都围着那个戴维斯转，原本他手上的客户也被他撬走了不少，戴维斯，多么年轻的新秀，和他不一样，他已经老了，四十几的律师再拿不出来价值就该立刻被丢进焚化炉。
他太需要一个能够让他翻身的机会了，美国大使馆的这个案子本来不该由他负责，大半夜，他还没有下班，茶水间里，他
听见大使馆打来的电话，在同事的犹豫里，他听见了大概发生的事情。
所以他站了出来，他当然要站出来，博了一个人情的同时还拥有了一个复出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警察局详细的了解案件的详情。
大明星的案子！
夏洛特·布鲁斯，一个名气不小的舞台剧演员，她涉嫌一桩杀人案。
李暗地里可惜的咂咂嘴。
他倒是想成为布鲁斯的律师，仅仅凭借警察所说的大概他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帮她脱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帮她减刑。
可惜了，他隐隐有些后悔接案子接早了。
但他并不一个瞻前顾后的性格。
帮助一个美国学生在最短的时间内洗清嫌疑也很有挑战，不是吗。
或许也算不上挑战...毕竟这件案子看上去如此明了，除了关注度很高以外好像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不过很快他就重新振作起来，在咨询室里，他见到了桃乐丝。
几乎是在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李就感到这件事绝对不会像表面一样简单。
这个女孩的眼睛太冷静了。
恐惧，崩溃，嚎啕大哭。
可她的眼睛却这样冷静，冷静的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如果不是她天赋异禀，那就是另有原因。
他不断的发问，在心里判断着她说出来的是真是假。
被欺辱，她恨的咬牙，是真的。
吵架，眼神发力，是真的。
托马斯的死....李眯起了眼睛。
看上去并不完全是真的，也不完全是假的。
真假参半。
他迅速下了判定。
说不定这位脖子上裹着纱布的可怜小姐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他终于来了点兴趣，现在这样的情况才算的上真正的挑战。
他不光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帮助她离开英国，还需要帮她掩盖杀人的事实。
现在，让他来看看有哪些证据吧。
一名优秀律师并不需要真正的为他们辩解什么，那是已经是后面的事情了。
他们真正要做的，是让证据链轻飘飘的——断掉。
完整的证据链多么可贵，但一旦缺失一角，就像丢失的拼图，尽管那些警察都是实打实的饭桶，但布鲁斯一直宣称自己是无罪的，那么媒体对这个案子虎视眈眈，一旦草率出手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更何况万一警察局里有一个刺头真发现了什么那可就不妙。
可一旦证据链断开，那么——谁也别想绕过他给她定罪。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购买了一套衣服托人送给桃乐丝，他能看出来桃乐丝身上的衣服是还未换下来的戏服。
这样重要的物证可不能先被警察拿走。
为了保险起见，他把送出来的衣服带回家收好，随后就带着调查员赶来了剧院，他站在那间休息室里，剧院的负责人奥利弗就站在房间门口，他看上去并不是很想进来。
“奥利弗先生，你愿意让我们录制一份经过你宣誓的证词吗？”
调查员托尔对他点了点头。
“哦，哦当然，你们是为了桃乐丝，不是吗？我当然愿意。”
得到他的保证后，托尔开始将准备好问题开始一一发问。
“布鲁斯平时为人怎么样？”
李站在镜子边上盯着破碎的边缘，在心里计算着轨迹顺带分析奥利弗的回答。
“谁？哦哦，夏洛特！我们平时叫她夏洛特。”
奥利弗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脸。
“她的脾气有些不太...好。对谁都这样。我也挨过她的打。”
李抬头看了他一眼。
奥利弗显得有些不自在。
“方便和我聊一聊布鲁斯的故事吗？”
托尔为奥利弗递上一只烟。
奥利弗明显放松了一些。
“她是三年前来的，没有系统性的学习过表演，但她的外形过于出众，又有着惊人的天赋，加上她家庭并不宽裕，出于同情我留下了她。后来她和我们剧团的投资人陶德有些感情上的关系，正因为这一点，她一直看不起其他人，总是在剧院里欺负别人，无论男女。”
“纳什呢？她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当然...当然。夏洛特一直在欺负桃乐丝，最开始是因为一直受到她虐待的助理，当然我们现在知道了，那是她的地下女友，黛博拉。黛博拉找桃乐丝说话被她发现了，从那以后她就一直针对桃乐丝。她总是喜欢在大庭广众下欺负她，奴役她，叫上所有人孤立她。”
“桃乐丝有什么反应？”
“哦...桃乐丝是一个好姑娘，她很听话。尽管夏洛特欺负她但她也绝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她一直都在忍受她。直到她和陶德在一起了。陶德喜欢她，为此冷落了夏洛特。在那之后夏洛特就不敢向她下手，但她总是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休息室里，事发那天晚上在后台，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前砸碎了好多道具，还撕坏了不少戏服。”
“那么，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方便具体说一说吗？”
“那天晚上是桃乐丝第一次出演夏洛特的成名作，演到后半场的时候夏洛特像疯了一样冲出来把东西砸烂了，然后说什么陶德放弃她的，接着就回到了休息室。演出结束后，陶德来后台找桃乐丝，桃乐丝想要带着他去找夏洛特，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我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带着他们去了。”
“你走在前面？”
“是的，我先打开的门。”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发现了夏洛特和黛博拉的关系，她一直在尖叫，接着不断拿东西砸人，我们不少人都被她砸伤了。陶德走了，我追了上去，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直到我听到桃乐丝的尖叫。”
“当时你有注意到桃乐丝在哪吗？”
“没有，老实说，我满脑子都是陶德，你知道的，惹恼了投资人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人又那么多，所以我没有留意她在哪。”
“你出去以后夏洛特有出来吗？”
“我不清楚，应该没有。黛博拉出来了，她想离开但被我发现了。”
“你是什么时候听见夏洛特的尖叫？”
“是桃乐丝的尖叫，夏洛特经常尖叫，她的声音我很熟悉，那不是她的声音。”
“你不知道桃乐丝在哪，是怎么知道是她在尖叫的？”
“因为那会我才想起来，我好像一直没有看见她，加上声音又非常耳熟，因此我觉得是她在尖叫。”
“好的，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听见的？”
“刚刚说到哪儿了？对，是黛博拉。黛博拉想要走，我没有同意。我想要她和夏洛特一起当面向我解释解释。剧团里其他人都在场，我们本来在大门外，但大家看我们的情绪都很激动，就把我们劝回了剧院，但是太吵了，我就让大家安静下来。没多久我就听见了尖叫。”
“只有你一个人听见吗？”
“当然不，大家都听见了。”
“然后你们就发现了死者？”
“是的...门被反锁了，作为负责人我是最担心出事的那一个...这里凝聚了我太多太多的心血...所以我们一起把门撞开了。一进来就看见桃乐丝昏倒在地上，托马斯倒在夏洛特的身上，而夏洛特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她手里还抓着雕塑，时不时挥一挥...”
“警察局检测出她的血液里含有大量的凯.他明和Lsd。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她一直有吸食这些东西吗？”
“哦不...我不清楚。你知道的，她算得上我们的台柱子，所以我一直都很看好她，怎么会这样！！”
奥利弗指尖的烟快烧到他的肉了，但他看上去依旧一无所觉，只有深深的震惊。
“不过...”
他迟疑了一会，在托尔的眼神里，他勉强笑了笑。
“她的状态不好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她一直脱发，人也瘦脱了相，看上去情绪比之前还要不稳定，时不时疯疯癫癫，我一直以为她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因此我总是劝她，希望她能振作起来。但她好像不是很乐意听我说话，总是无缘无故的辱骂我，因此渐渐的我也减少了她的沟通。”
“你知道托马斯和夏洛特的关系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托马斯来剧院五六年了，他一直不怎么爱说话。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托马斯如果找上夏洛特可太正常了。要知道，他一直没混出个样子来，如果能在夏洛特低谷的时候帮一帮她，说不定等夏洛特翻身之后还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夏洛特翻身的时候？”
“当然，我是说，她和陶德好了好几年，陶德是一个念旧情的人，很多人都不相信陶德会真的抛弃她，只是想用桃乐丝气一气她。所以她翻身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那么桃乐丝和托马斯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
奥利弗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他们没什么私下交往，只是之前桃乐丝被孤立的那段时间里，托马斯遇见她搬重物的时候会帮一把手。他是一个典型的投机者。自己没有多大的本事，却总是爱在这些方面耍些小滑头。”
“他经常这样做吗？”
“怎么说呢。托马斯是一个喜欢标新立异的人，他总爱表现出自己和其他人与众不同的一面。之前大卫，也就是我们剧团很出名的男演员，他希望托马斯可以尽快融入这个集体，就想让他说些什么活跃气氛，但他非常生硬的拒绝了大卫的好意，把那天的气氛搅的一团糟。从那以后大家就都不太爱和他说话。他说话像梦游一样，总是噎的人接不上去。”
“那天有人发现托马斯进屋子了吗？”
“我不清楚，但应该是没有。”
奥利弗看上去有些疲惫了。
托尔适时的结束了谈话，他想要的东西差不多已经掌握了。
他看了看已经结束现场查验的李，他们对视一眼。
托尔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黛博拉现在在哪里？”
根据奥利弗提供的地址，李按响了门铃。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注视着楼道外的树影。
看上去像是一名侦探了，他自嘲的想。
托尔是他合作了很多年的调查员，理论上他不应该在调查员和证人接触时出现，可他别无选择了。
门被打开了，门缝里，是一张憔悴的脸。
黛博拉棕色的眼睛看上去灰蒙蒙的，她小声的询问。
“发生什么了吗？”
托尔对她笑了笑。
“我是夏洛特这起案件的调查员，你现在方便吗？”
黛博拉朝后退了一步。
她看上去并不愿意和他们交流，甚至想直接把门关上。
“我是桃乐丝的辩护律师，她现在的处境比较危险。为了她能顺利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想通过调查员向你了解一些问题。”
李一步上前，他的皮鞋顺利卡在门缝里，这让黛博拉没办法把门关上。
“该说的我已经都和警察说完了，你们没必要再来找我。”
她费力的想要把门关上，为了把李赶出去，她甚至打算把门开大一点再关上，好让他的脚被狠狠挤一下。
但托尔却在她把门开大一点的瞬间里抵住了门，他顺势挤了进去。
“不管是为了桃乐丝，亦或是夏洛特，我想我们都要谈谈，黛博拉。”
李对她温和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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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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