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秋染骨折后的第二周,盛时墨的理智已濒临崩塌。
科幻剧的光影在客厅里明明灭灭,身边她的存在感却比任何异星怪兽都更强烈。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她蜷在沙发另一端,像只警惕的、随时准备逃离的猫。直到那句“会让别人不方便吗?”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他最脆弱的软肋。
“别人”?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像个清教徒般守着这片被她遗弃的废墟,拒绝所有示好与靠近,周末只敢遁入没有信号的深山,靠她留下的那些影像当作续命的毒药,又在每一次释放后被巨大的空虚和羞耻吞噬。
手机锁屏是雪后森林,是他们初遇那次露营的地方。壁纸?从前的壁纸是当年视频时,他偷偷截下的、她餍足后慵懒熟睡的侧颜;而分手后,他的壁纸再无色彩。
她竟敢问“别人”?
那半分钟的沉默里,血液冲上头顶,又在四肢百骸冻结。指尖死死抠进沙发扶手。铺天盖地的委屈、被最深误解的刺痛、还有深不见底的悲哀在胸腔里翻江倒海。
解释?怎么解释?
说他这三年像个守着贞节牌坊的疯子?说主卧抽屉里还放着没送出去的戒指?她会信吗?她自己不也在Ins上发着那些 “过得很好” 、被各色男人簇拥的动态?
“哪个别人?”声音出口,竟是异样的冰冷平静,像暴风雪来临前死寂的荒原。
每一个音节都从牙缝里艰难地碾磨出来。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和抓起拐杖的狼狈,他的心像被那条石膏腿狠狠砸中。她想逃?像三年前一样,再次从他眼前消失?不。这次,他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安检口的那头。
客厅里只剩下外星飞船徒劳的轰鸣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威士忌杯被拿起,琥珀色的液体剧烈晃荡着,映出他眼中赤红的血丝和深不见底的痛楚。
别人?自始至终,能让他方寸大乱、溃不成军的“别人”,从来只有她辰秋染一个。这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凌迟,不见鲜血,却痛彻心扉。
晨跑归来,汗水和冷风都压不住一夜未眠的烦躁。
隔壁女孩莉莎灿烂的笑容和那篮鲜亮得刺眼的浆果,像一出与他心境格格不入的滑稽剧。接过篮子的动作是刻入骨子里的教养,心却沉在冰窖里。他知道,那扇窗帘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
莉莎是邻居。仅仅是邻居。她的热情像毫无阴霾的阳光,却照不进他早已密布乌云的心房。回答“需要静养”是陈述事实。但当女孩天真地提到“轮椅女士”,提到“亲戚”时,一股莫名的烦躁还是升腾而起。
亲戚?他算她哪门子亲戚?
他是害她摔断腿的罪魁祸首,是分手后始终走不出来的蠢货,是想把她牢牢锁在身边又怕自己灼伤她的懦夫!
耐心等待邻居接完电话?不,他只是想听听关于“大骨汤”的更多信息,她的伤,确实需要好好调理。等待的每一秒都在焦灼,她在看吗?她看到这“邻里和睦”的画面会怎么想?
会像他一样,在看到她与“别人”的合影时那般刺痛吗?这卑劣的念头让他自我唾弃,却又像自虐般,隐秘地期待着她的反应。
回到冰冷的屋内,那篮色彩缤纷的浆果被随手放在料理台上,像一件突兀而陌生的装饰品。他走上二楼,在紧闭的客房门停留片刻。里面是一片死寂。那道窗帘缝隙后的目光,早已化作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进他的心口,比送来的任何浆果都让他尝到更为苦涩的滋味。
走不出来?或许吧。但这名为过往的泥潭,他从未想过,要独自爬出去。
推着她的轮椅,穿行在T&T喧嚣的人潮中,超市里熟悉的乡音和食物香气交织出的烟火气,裹挟着旧日的幻影,阵阵袭来。她仰头看着货架上零食的侧脸,与三年前的记忆重叠,分毫不差。扶着轮椅把手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坚硬的纹理硌着掌心。
她曾说过,最喜欢和他一起逛超市。
提议来这里是下意识,但说出口就后悔了。这该死的记忆像个叛徒,总在不经意间出卖他。后面补上的冰冷言辞,是他仓促筑起的盾牌。怕她看出,这看似平常的提议底下,翻涌着多少卑劣的怀旧。
结账时,看着她怀里抱着那个装满较轻物品的购物袋,微微低着头的样子,像只守着来之不易松果的松鼠。一股荒诞的、微不足道的满足感,竟悄然滋生。
直到那该死的安全带卡住。
她低头焦急拉扯的侧影,颈后几缕碎发滑落。他俯身查看的动作快过一切思考,鼻尖猝不及防地撞上那股甜腻的樱桃香气,是她一直惯用的那个牌子。熟悉的气息像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他所有紧绷的神经末梢。
唇瓣相擦。
那触感柔软、微凉,带着护唇膏特有的滑腻。微弱的电流却从那个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接触点炸开,凶猛地窜向四肢百骸,焚毁了所有摇摇欲坠的理智屏障。她惊愕睁大的瞳孔里,清晰映出他自己同样失控的脸。
身体比崩溃的意识更快一步弹开。车门被重重关上的闷响,如同砸在他自己的心脏上。
回程的二十公里,是无声的炼狱。
方向盘的皮革被掌心沁出的汗水浸透。车厢内死寂,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地带着她唇上樱桃的甜香,构成一场无声的、漫长的凌迟。她耳根那抹挥之不去的红晕,究竟是羞愤?还是与他同频的悸动?
车库门沉重落下的闷响,既是丧钟,也是战鼓。黑暗如浓墨泼进车厢,也彻底淹没了摇摇欲坠的理智。她指尖试探着探来的温度,即使隔着布料,也带着足以灼穿皮肤的滚烫。
接下来的一切,如同雪山崩落,无可挽回。
黑暗中,视觉失效,其他感官便被放大到极致。
唇舌是唯一的武器,也是唯一的救赎,带着三年积压的思念、不甘、怨怼和比以往更甚的渴望,疯狂地纠缠、吮吸、啃噬。
分不清是谁先加深了这个吻,也分不清是谁先突破了最后的界限。气息灼热地交融,喘息声破碎不堪。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生涩又大胆的回应下,土崩瓦解,片甲不留。
直到那声因石膏撞上车门而发出的、短促尖锐的痛呼,像一把冰锥,刺穿了这迷乱癫狂的梦境。
所有的动作瞬间僵滞。
他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猛地弹开,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昏黄的光线下,他看清她因疼痛而蹙紧的眉头,和自己眼中尚未褪尽的浓烈欲念、猝不及防的惊愕,以及排山倒海般涌来的自责与狼狈。
又来了。永远在她最需要保护的时候,带给她伤害的还是他!
抽回的手,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滚烫触感,此刻却烫得他心口发慌,无地自容。
他知道他卑劣。他清楚他在趁人之危。
但这,仅仅是一切失控的开始。
从那之后,吻,成了一种无声的瘟疫,一种心照不宣的瘾。
客厅沙发上,电影里男女主角的拥吻成了点燃引信的火星;厨房门边,她倚靠凝视的目光成了最有效的催化剂;午后花园,阳光微风都成了温柔缠绵的帮凶;甚至玄关处,一个看似寻常的告别,都能演变成带着宣告意味的唇齿相接。
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沦为了秘密的战场。身体的记忆苏醒得比大脑更快、更诚实。每一个抚触,每一次呼吸的交融,都熟悉得令人绝望,又陌生得让人沉沦。
然而,基于车库那次惨痛的教训,所有的亲密都默契地止步于唇舌之间,不敢再滑向更深的、必然的失控。这理智的界限,成了更深的折磨。
每一次激烈交缠后被迫分开,看着彼此眼中无法掩饰的渴望和生理性的煎熬,感受着自己身体无法纾解的紧绷与燥热,都成了一场循环的酷刑。
他冲进浴室,打开冷水,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滚烫的身体,试图浇灭那焚身的火焰,却也洗刷掉不那挥之不去的卑劣感。水流声哗哗作响,像鞭子,一下下抽打在他同样滚烫的神经上。
他不敢去想,那扇紧闭的客房门后,她是否也同他一样,在回忆的灰烬与身体的渴望里,徒劳地、孤独地进行着自我焚烧。
如果他们此刻的心跳是同频的,那这扇门,究竟保护了什么,又隔绝了什么?
这两周,他如同在冰层与烈焰间反复横跳。表面维持着冷静的假象,内里却早已被名为辰秋染的风暴搅得天翻地覆。
这偷来的、岌岌可危的亲近,他还能守着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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