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秋染骨折后的第一周,盛时墨觉得自己像个走着钢丝的小丑。
那晚急诊室的灯光冷白如霜,落在她腿上那圈刺目的石膏上,像封住火山口的积雪,底下是他几乎压制不住的、名为恐慌的岩浆。医生那句“一个月内避免长途飞行”砸下来时,他喉结滚动,咽下的仿佛是一块烧红的炭,是惩罚,也是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恩赐。
手册是借口。
车库感应灯亮起的瞬间,她身上残留的香槟与晚风气息,混合着旧日记忆汹涌而来,几乎击溃他用了三年才勉强筑起的堤坝。让她上来用二楼洗手间,是卑劣的试探。他想看她踏进那个房间的反应,想确认那些荒唐是否只有他一人刻骨铭心。
结果呢?楼梯口那声沉重的闷响,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脸上,提醒他这试探是多么的愚蠢和致命。听见惊呼回头时,她下坠的身影撕裂了他的视野,那本深蓝色的手册脱手飞出,如同他瞬间脱轨的心跳。
又他妈来不及接住她!就像三年前,来不及抓住她决绝离开的背影。
“到我家养伤。”这一句话脱口而出时,舌尖尝到铁锈味。不是强占的、不容置疑的蛮横,只是恐惧她再次消失。
车内,她细弱的拒绝,“另一条腿还能用…”这句话像羽毛,不,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搔刮着他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另一条腿?她还想去哪里?离开他的视线?
理智的弦在她这句话后,“铮” 地一声,彻底断裂。
墨尔本公寓落地窗映着南半球的璀璨灯火,黑色蕾丝边衬得她肌肤胜雪。那些视频,无数次在他独处的深夜里复燃,既是续命的暖意,也是焚心的毒药。
方向盘猛打向酒店入口的瞬间,失控的不是车,是积压了三年的岩浆在胸腔里轰然爆炸。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中,他盯着她惊惶煞白的脸,那句“上周还看过”是报复,是宣告,更是绝望的投石问路。
你看,辰秋染,我从未走出过这片由你点燃的火海,你呢?
抱着她穿过玄关,旧日气息如同无数幽灵,缠绕上来。她身体的僵硬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像在抗拒一座为她准备的、名为过去的活坟墓。家用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颈侧,三年死寂的血脉在皮下轰然奔流,喧嚣着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渴望。
“床单是新的。”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太刻意。衣柜深处那摞崭新的床单,是他病态的囤积。每次从荒野归来,面对空荡得令人窒息的客房,他都会鬼使神差地换上一套。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地相信,她只是又一次短暂的离开,随时会推开这扇门,慵懒地陷进柔软的床褥里。
然而她的目光钉在床单上,里面却闪烁着猜疑,像细密的针扎得他体无完肤。
当她惊叫着“等等!”缩回沙发时,那动作像冰水兜头浇下。
看,她怕了。
怕他的触碰,怕这房间里无所不在的、属于过去的幽灵。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回忆,此刻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最深的深渊。她蜷缩着,像只受惊的鸟,而他,成了那个手持猎枪、面目可憎的猎人。
收回手时,指尖残留着她后背透过衣料的微温,烫得他心口发疼。转身去整理那本就平整无比的床单?不过是想借这个动作,碾平心里被她戒备眼神掀起的惊涛骇浪。
那套放在客房浴室里的雪松琥珀味备品,连标签都还没撕。上周鬼使神差买下它们时,店员笑着问 “送女友?”,他喉头发紧,竟默认了。
如今它们像个冰冷而精致的笑话,嘲笑着他所有隐秘的、不见天日的期待。她看到时,眼里会漫过对依然念念不忘的前任的厌恶?还是也会有与他同源的那份酸涩?
客房的回忆不受控制地翻涌。
失控?明明是她先点的火,却总要他来做那个守着最后界限的圣人。当年她总是在失控的边缘呜咽着扭动,那隔着衣物的、湿润的烫灼感,是他记忆里最甜蜜的凌迟。她说“留到新婚夜”时眼里闪烁的、带着羞涩和憧憬的光,让他心甘情愿坠入这煎熬的地狱。
可现在呢?婚约成了泡影,界限成了束缚。主卧抽屉深处那个未被送出的丝绒盒子,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理智。
客房门缝的缝隙,看着她因药效沉睡,那条笨重的石膏腿横在崭新的灰色床单上,刺眼又脆弱。她的呼吸绵长,眉头却紧蹙着。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在她曾经的领地。
指尖在门框上死死收紧,木头纹理硌着掌心。
他想进去替她掖好被角,想抚平那眉心的褶皱,更想吻醒她,质问那三年里,闪烁在她Ins story中形形色色的“新人”究竟是谁。最终,他却只能化作门缝外一道沉默的剪影,守着这偷来的、易碎的宁静。心脏在冰与火之间,反复炙烤,焦灼不堪。
晨跑是唯一的逃离。用冷水冲刷身体,试图浇灭一夜无眠的燥热和窥视后的卑劣感。推开客房衣柜时,他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坦荡。
看,这就是你重新搅乱的一池死水。
他知道她醒了,背后那道视线带着清晨的迷茫与惊愕。他故意放缓动作,让水珠沿着背脊滑落的轨迹更清晰。他想知道,她是否还如当年,会被他这副皮囊所蛊惑。她身体的僵直和瞬间涨红的脸,是熟悉的反应,却刺得他心头更痛。
这究竟是羞愤,还是他曾无比熟悉的情动?
松开浴巾的瞬间,他捕捉到她猛地闭眼的惊惶,失望如藤蔓缠绕而上。
果然,她连看都不愿再多看了。
快速套上衣服,布料隔绝了空气,也仿佛隔绝了她可能残留的最后一丝温度。身后的那片寂静像真空,抽走了他胸腔里所有的氧气。
她那句干巴巴的“你吃早餐了吗?”,被她绞紧的手指和那声微弱的腹鸣出卖了一切。有蓝莓燕麦片,牛奶在冰箱?告知她食物位置,是主人的义务?不,是卑劣地在她心里投下一颗石子。
看,我记得。我依然忘不了你所有细微的习惯。
她开始像幽灵一样在房子里游荡,目光扫过每一个他曾精心清理过的、她曾留下痕迹的角落。玄关矮柜、橡木餐桌、书架、沙发靠背,空空如也。他坐在书房,三块屏幕上流淌的数据流是绝佳的屏障,心脏却在无声地嘶吼。
清除?那些画册、抱枕、色彩明艳的餐垫,不是清除,是收殓。
它们被锁在最深的储物箱里,像埋葬一段死去的爱情。每次打开,都像亲手揭开结痂的伤疤。她的目光在那些空荡处流连,里面的失落像细小的针。
她以为他扔了?也好,总比让她知道,他还像个不合格的前任一样,病态地收藏着所有过去要强。
“会影响你的工作吗?”
她明明偷偷关注着他的LinkedIn,知道他北美技术总监的职位,知道远程办公对他而言是常态。
问这个,是想确认她是否“碍事”?还是在探听是否有“别人”需要他离开这个家?怒火在胸腔闷烧,又被强行压下。直到行政助理的消息弹窗如同及时雨。他几乎是立刻利用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干扰。
“燕麦片快没了。需要去趟超市。”他拿起那个只盛了半杯冷燕麦的杯子。
影响工作?不,是你,辰秋染,你快把我逼疯了。
去超市,是计划,也是试探的饵。他们能像从前那样,推着购物车,一起为一盒草莓、一包零食挑挑拣拣吗?三年了,连一起逛超市都成了他不敢奢望的战场。
杯子边缘被他捏得死紧。她会愿意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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