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在暮色渐沉的街道回响,副驾驶座上,那束精心包扎的花束安静地躺着,纯净的白色花瓣在幽微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微光,像一场无声的告白前奏。
盛时墨握着方向盘,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皮革包裹的边缘,目光扫过副驾上那抹纯净的白,又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街灯。
或许,就在今晚,用这束花,用一顿饭,能打破那该死的沉默。他需要开口,必须开口,在她离开之前。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库。卷帘门缓缓落下,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天光。他熄了火,没有立刻下车。黑暗中,只有白雏菊的轮廓隐约可见,散发着清冷的幽香。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汲取一点勇气,才推开车门。
推开通往室内的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
房子里异常安静。一种过于彻底的安静。
没有电视的背景音,没有辰秋染撑着拐杖在楼上挪动的细微声响,甚至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盛时墨的心,毫无预兆地沉了一下。
他换了鞋,脚步有些急切地穿过客厅,空无一人。厨房空荡冰冷,料理台光洁如新。他快步走向客房,那扇紧闭的门此刻虚掩着。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四肢百骸。
他猛地推开门。
房间里的景象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视网膜上,也砸碎了他胸腔里所有刚刚升腾起的、小心翼翼的希冀。
衣柜门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曾经被她挂满的、带着她气息的衣物,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空荡荡的衣架,像一排排无声的嘲笑。
目光下移。门边的白色洗衣篮旁,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他借给她的T恤和运动裤。衣物上面赫然压着几张面额不小的加币,钞票平整得刺眼。
清洁费?
这无声的“清算”,比任何言语的羞辱都更锋利,瞬间割开了他所有的伪装,让底下血淋淋的自尊及恐慌暴露于冷空气之下。
辰秋染走了。
用这种方式,干净利落地划清了界限,偿还了所有“亏欠”,也彻底否定了过去四周里所有的纠缠与温存。
盛时墨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目光死死钉在床头柜上。
那本深红色的《枫之谷》手册不见了。
视线像被牵引般,猛地投向床头柜旁那个不起眼的字纸篓。桶底,静静地躺着那本熟悉的、带着磨损痕迹的手册,像一个被遗弃的、毫无价值的垃圾。
连同她所有的眷恋,一起被丢弃了。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所有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般将他淹没,比楼梯口看到她摔下时更甚,比急诊室听到骨折诊断时更甚。
她走了。
不是后天。是现在!
手机!他的手机在哪里?
盛时墨转身冲出客房,踉跄失控地找着手机,客厅,餐厅,厨房… 最终在玄关的柜子上抓到了手机,手指却因为剧烈的颤抖,几乎无法解锁屏幕。
航空公司APP!登录!查看她最有可能预订的信息!
指尖带着绝望的力度在屏幕上疯狂滑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巨响,几乎要盖过他自己粗重的喘息。
找到了!
多伦多—北京,CCA8XX。
起飞时间:20:25。
值机状态… 未值机!
值机截止时间:19:25!
距离值机关闭,只有不到一小时。
从这里到皮尔逊国际机场,虽然只有二十几公里,但若在堵车的情况下,至少需要50分钟。而现在,是周五的晚高峰!
盛时墨猛地冲向车库,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车钥匙就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冰冷的金属齿痕中。
引擎发出暴躁的嘶吼,在寂静的车库里震耳欲聋。黑色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种毁灭般的决绝,冲出刚刚升起的卷帘门。轮胎在碎石路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叫,留下两道清晰的印记。
车子汇入主干道的车流。
晚高峰的交通如同缓慢流淌的粘稠河流。红色的刹车灯连成一片刺目的海洋,无情地嘲笑着他的绝望。仪表盘上的时间数字,像催命的符咒,每一秒的跳动都狠狠抽打在他的神经上。
18:49
红灯,漫长的60秒。
盛时墨死死盯着前方,拳头紧握,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额角的青筋因为极致的焦灼而暴起。
18:52
高速入口,车流缓慢蠕动。他猛打方向盘,强行挤入一条稍快的车道,引来身后一片愤怒的喇叭声。他充耳不闻,油门几乎踩到了底,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带。
19:00
导航显示剩余距离15公里,预计时间… 20分钟。
不行!来不及!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奔涌。盛时墨猛地将油门彻底踩死,仪表盘指针瞬间飙向红色危险区域。车子在车流的缝隙中疯狂穿梭、变道,每一次都惊险万分,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不绝于耳。他无视了所有限速标志,无视了可能出现的警笛,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嘶吼:赶上!一定要赶上!把她留下!
19:07
时间像流沙般飞速逝去。机场指示牌终于出现在视野中,航站楼的轮廓在夜色中灯火通明。
19:13
车子以一个近乎失控的姿态,猛地甩进离出发层最近的停车场入口,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盛时墨甚至来不及将车完全停进车位,车轮粗暴地碾过停车位的边线,车身斜插着停稳。他一把推开车门,像一头挣脱牢笼的猛兽,朝着国际出发大厅的方向狂奔而去。
盛时墨高大的身影在机场明亮如昼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狼狈和仓惶。深色的大衣下摆被奔跑带起的风吹开,额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值机柜台前长长的、缓慢移动的队伍中疯狂搜寻。
A区…B区…C区…CCA8XX!
他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视线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焦灼地扫过每一个排队的身影。
黑色长发… 米白色大衣… 轻便的行李箱……
找到了!
就在C区值机柜台前,那个纤瘦的背影,穿着他熟悉的米白色长款风衣,深色的长发披散着,微微低着头,一手拉着那个小小的、轻飘飘的登机箱,一手拿着护照和机票,正排在一对夫妇之后,背影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和疏离的决绝。
距离值机柜台关闭,不到五分钟。
“借过!” 盛时墨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奔跑和激动而沙哑破裂。他完全不顾周围人群惊愕的目光和不满的抱怨,像一头蛮横的犀牛,用尽全身力气拨开挡在身前的人潮,朝着那个身影不顾一切地冲去。
机场广播里传来女声甜美的、却如同丧钟般的提示:“乘坐CCA8XX次航班前往北京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航班值机手续即将截止,请尚未办理的旅客尽快前往C区柜台办理…”
柜台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着:19:21:45。
辰秋染距离柜台只有一步之遥,但就在她即将把护照递出去的那一刹那,一只滚烫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凶狠的力道,猛地从斜后方伸出,死死地、牢牢地攥住了她的手臂。
那力道如此之大,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辰秋染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拽得猛地一个趔趄,手中的护照和机票脱手飞出,散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她惊愕地、带着愤怒和恐惧猛地回头,撞进一双赤红的、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里。
是盛时墨。
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喷在她的额发上,带着灼人的热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再无半分平日的平静或疏离,只剩下赤红的血丝、灭顶般的恐慌,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裸的乞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值机柜台的工作人员疑惑地抬起头,周围排队的人群发出惊讶的议论声,地上的护照像被遗忘的道具。
盛时墨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仿佛那是连接着悬崖的唯一绳索,滚烫的掌心紧贴着她冰凉的皮肤,传递着一种近乎灼伤的痛感,也传递着他此刻剧烈到无法掩饰的心跳。
机场广播里,女声依旧甜美地倒数着:“…值机手续即将关闭…”
在周围所有的嘈杂和倒计时即将归零的致命压迫中,盛时墨终于从剧烈起伏的胸膛里,挤压出破碎的、带着血腥味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清晰地砸在辰秋染的耳膜上,也砸碎了四周所有的声音:
“辰秋染,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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