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荆小寒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听幼安讲那不知听过多少遍的童话。
“……那被砍掉的脚仍在不停跳动，好像永远不会停歇一样，最终跳进了森林里，再也看不见。”[1]
银杏的叶子从头顶落下来，落在荆小寒的膝盖上，荆小寒将它拾起插在幼安的发间。
“真好看。”荆小寒由衷地赞叹。
阳光有些刺眼，荆小寒快要看不清幼安的脸，他知道，梦就要醒了。
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荆小寒睫毛微微颤动，醒了过来。
纸糊的窗户外面还在黑漆漆的，最近醒的越来越早，这让荆小寒感到有些恐慌，他怕某一天再也不会梦见幼安，他怕他会将她彻底忘记。
荆小寒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纸包拿着看了看，过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那是一包老鼠药，自从穿到这个世界，荆小寒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思考要不要自杀，想法从未停止，行动从未实施。
荆小寒是个孤儿，在孤儿院没病没灾地长到十八岁，一朝考上大学，因为没钱交学费跑去打零工，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跑初高中门口的废品站花个几块钱收一堆破得没人要的二手小说看。某一日，外出打工的荆小寒回到家翻开一本小说，刚看了一半就被出租房年久失修的吊灯掉了下来砸穿越了，属于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荆小寒穿越到了那本他只看了一半的小说，好巧不巧，书里有个跟他同名同姓的炮灰，天天作死，想来结局也不会太好，看书的时候荆小寒就觉得别扭，一起兼职的女生知道他看这本小说还打趣他，叫他赶紧背诵全文以防穿越，谁知竟一语成谶。
荆小寒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头晕，估计是低血糖，便又躺回去了。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有人往院子里泼了一盆水，是冬襄。
不久，少女的声音和着敲门声从外面传来：“三郎，快起来了，待会儿去学堂迟到了先生要罚的。”
这颇像现代说话的语调是荆小寒教的，起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有个人跟他说说家乡话，后来便形成了习惯。
“知道了！”荆小寒应了一声，起床穿衣服。他向来是不喜欢人伺候的，尤其是穿衣这种贴身活计，他都是提前一天找冬襄要来要换的衣裳次日自己穿。
“吱呀”推开门，冬襄已经端着盆子站在外面，上面搭着巾子，是洗脸用的。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不用给我打洗脸水的，我自己会去井边洗。”这么说着，荆小寒还是侧身让人进来，待人将盆放桌上后，才掬起水往脸上泼。
“那怎么行，大冬天的，井水多冷啊。”
荆小寒笑出了声：“大老爷们怕什么冷。”
“这上京的天可由不得你说了算，倘若受了风寒你自己难受不说，还得连着我们这些下人也得跟着受罚，老爷太太是轻易不可放过我们的，就算是为了我自个儿也得把你伺候好了不是。”冬襄倚在架子边，剔着指甲道。
“越发牙尖嘴利了，等开春我就把你嫁出去，省的在我耳边烦。”荆小寒开着玩笑说。
冬襄不以为意：“别，你还是直接把银子给我，我做生意去，谁要给你们这些臭男人生孩子。”
荆小寒一边拿起帕子擦脸一边给她竖个大拇指：“有志气。”
“冬襄，快给三郎把早膳端去，他上学堂要迟了！”宋嬷嬷在小厨房喊。
“诶，来了。”冬襄应了一声端走荆小寒的洗脸水倒掉往小厨房去。
跟其他家生奴才不同，冬襄是从外面买来的，当时人牙子牵来一溜的丫头小子给府上的少爷小姐挑选，最后就剩下这么一个年纪小的没人要。那日荆小寒刚被罚禁闭出来就撞见人牙子要将冬襄卖去青楼，花了五两银子将她买了下来。
起初也不过是觉得她可怜，想着给她顿饭吃就送到好人家收养，但冬襄不愿意走，于是荆小寒就把她留下了，左不过是多张吃饭的嘴。现在想来他那时太过孤独，想要有个亲近的同龄人能陪在身边说说话，就算是个啥也不懂的孩子，也比让他一个人呆着要好，说起来，他才是要谢谢冬襄。
吃过早饭，冬襄催促着荆小寒出门。
“你不是说今日那个是很凶的魏先生吗？不怕去迟了挨板子啊。”
荆小寒一手拎着书匣一手抓着面饼，嘴里含含糊糊地嚼着：“不怕，大不了被叫外面站着，又不是没站过。”
出了院落后又走了一段，在拐角处荆小寒将书匣塞进冬襄怀里，一转角便遇上了他这身体的大哥，荆家大郎荆琮。
荆小寒礼貌停下来问好：“大哥。”
然而荆琮却半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径自从旁边走过去了，肩膀与肩膀离了一尺远，仿佛遇见了什么避之不及的灾祸。
荆小寒也不甚在意，倒是冬襄待荆琮走远了愤愤道：“什么嘛，哪有这么当大哥的，弟弟打招呼都不理。”
“别乱说话，小心被别人听到把你发买出去。”
到了前厅，上首端坐着的是荆家家主及主母蒋氏，蒋氏身侧站着一少年，年岁与荆小寒相当，正亲昵地说着什么俏皮话，惹得蒋夫人发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荆小寒走上前去：“父亲，母亲。”
荆父对他的姗姗来迟很是不满，眼睛瞪得像寺里的罗汉：“怎么来得这样迟。”
荆小寒跪下：“昨晚看书睡得迟了些，今早犯了懒，让冬襄叫了三次才起来，故而来晚了些，望父亲责罚。”
荆父冷哼一声：“什么读书，我还不知道你，八成又是看那些个话本，也不跟你大哥二哥好好学学，再不济也看看你弟弟，十八岁的人了，天天没个正形，像什么话。”
蒋夫人拉住荆父，叫他不要再说了。
荆小寒只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荆父本也没指望他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拿起茶喝了一口说道：“今日你们便不用去上学了。”
荆小寒没问为什么，他的疑问和意见向来是不重要的。
果然，荆父也只是顿了一下就自顾自继续说了起来：“前些日子圣上下令，京中百官家中子弟未行冠礼未有功名的，皆随太子殿下前往静檀山修习，昨日旨意下来，命你与雅玉二人今日一同前往。”
所以这样大的事今早才跟他讲吗？
荆珝站在一边说：“三哥哥还没收拾东西吧，寂云，你快去帮着冬襄，宫内车马辰时便要到了。”
“三郎还未收拾行李吗？”蒋夫人惊道，随即又抓着荆父的手臂，“你昨日竟没跟他讲么，这样大的事，上面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荆父也有些尴尬，昨日署里事务繁忙，这事他是实实在在给忘了，还是回到府上后考校荆珝功课时才想起来的，后来尚书大人来访，二人在书房促膝长谈，他便将这事又抛之脑后，今早荆珝来请安才又复想起来。
事实上，只要人去了，有没有东西都不要紧，总归饿不死，但一个世家公子，出门在外连件像样的行李都没有，叫人看了也不好，荆父赶紧遣了几个人去给荆小寒收东西。
乌泱乌泱的人来到荆小寒的院子，自打荆小寒住进这里，这院子就没这么热闹过，宋嬷嬷差点以为自家少爷又被污蔑偷了什么东西，就要去找人理论。
荆小寒赶紧安抚她。
“没事的，嬷嬷，只是收些东西。”
冬襄在一旁跟宋嬷嬷讲发生了什么事：“……这不就是欺负人嘛，哪个大户人家这样苛待庶子的，也不怕叫人听了笑话。”
荆小寒没好意思打破她的滤镜，像他这样的人，京中勋贵怕是巴不得他快点死掉，免得脏人的眼。
所幸荆小寒东西不多，很快就收好了。
宋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人送出院门：“三郎这次要去多久？”
荆小寒苦笑着说：“还未可知呢。”
“那三郎可要记得冬日添衣，吃好睡好，莫叫人再欺负了去。”
“我晓得的，嬷嬷。”荆小寒伸手揩掉宋嬷嬷脸上的眼泪。
冬襄把一个盒子交给他：“你不是最宝贝这个了吗？几个月看不到怕是又要难过，还是带上吧。”
荆小寒瞧着那盒子，过了许久，还是将它接过揣进了袖子里。
宫里马车已经到门口了，下人来叫他，荆小寒摸了摸冬襄的头：“往后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跟嬷嬷，身契我已给了你的，我的私房钱你也晓得在哪里，哪日要是想走了就离开吧，莫再回此处了。”
“三郎，走了！”
“来了！”荆小寒应声道，转身挥别了冬襄跟宋嬷嬷。
[1]引用安徒生童话《红舞鞋》
练笔文，文笔不保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