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邱意睡得昏昏沉沉。
睁眼时，她缓了好会儿，盯着天花板，眼神才慢慢聚焦。
她慢慢从床上坐起，身子沉，她掐了下眉心，意识才渐渐回笼。
看见满房的幽蓝她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她在医务室，慢慢回想来这的起因。
好像又是低血糖晕了。
该把剩下的馒头吃完的。
她坐在床边，猫着背，盯着自己脚尖发呆。
等稍稍清醒些，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12：00，离放学还差十分钟。
耽搁了一上午的课，她有点头疼，下午得回去补笔记。
她伸手去拿床柜上的纸杯，忽觉身上十分轻巧，像少了什么似的。
收回手，她低头去看，身上只有一件干燥温暖的夏季校服，校服外套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脱了。
目光去寻，看见潮湿的外套正舒展挂在墙钩上，她伸手去摸，已经干了。
还好干了。
她抓起水杯仰头喝水，才注意到里边倒的水量刚好。
闷头喝时，她发觉口腔里有一小硬块，硬块周围的肌肉有点酸涩。
等她尝试吐出异物时，有一丝糖味游离在她口腔中，忽然明显，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糖？
还是橘子味的。
什么时候吃的？
她想不起，干脆咬碎，一并和水吞下去。
甜香味在她口腔里发酵，橙味更明显。
她一边取下发圈，重新扎好头发，一边思考补笔记的事情。
大致整理好床铺后，邱意起身走时，发现柜上有张纸条。
她捻起来，上面有几个字，字迹虽潦草却透着股疏朗萧散的劲。
——钱郑老已经付过了，你低血糖的话，建议平时多备点糖在身上。
末尾没落款。
但她知道是谁写的。
她顺手揣回兜里，后知后觉般想起那杯水和嘴里未化开的糖。
都是他的。
她手心捏着纸团，站在原地出神了会儿。
最后还是轻呼出气，取下挂勾上的外套，平稳地往门口走。
开了门，外面亮堂的世界全都跳进她的眸子。
阳光照在瓷白的地砖上，她眯了眯眼，险些被眩晕。
在幽蓝的病房里呆久了，她还是有些不适应外边的光亮，眼里沁了点泪出来才好些。
“醒了？”
贺商陆依旧坐在靠门的铁椅上，头也没抬，声音不咸不淡。
邱意低眼，这才注意到门口坐着个男生，正低头不知摆弄什么。
“你等我干什么？”邱意声音淡淡，少了几分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的冷漠。
“？”贺商陆忽然抬头，混不吝笑了，“你挺自信啊？”
邱意撇开脸，干巴巴顶他：“没你自信。”
看邱意没精打采，他不便再打趣，悠悠解释道，“我们班上午最后节体育课，顺便帮郑老过来看一下你醒了没。”
“还没醒的话，郑老就会去食堂多打份饭给你带过来。”他忽然顿了下，认真起来，“其实教师食堂的饭还挺好吃的。”
邱意面色恹恹：“……说正事。”
“你醒了的话，也没什么事，我……”
邱意冷淡瞥他一眼，打断他：“醒了。你可以走了。”
“等我把话说完，我自然会走。”这是他为数不多有耐心的时候，还向她招手，示意她坐他旁边。
邱意垂着眼皮看他，当没看见般没理会他：“有什么话赶紧说。”
“那你听着，”他懒懒扯了个调，那双眼熠熠地盯着她，而后忽然压低声音，“我们谈个交易。”
“什么交易。”
邱意警惕地盯住他那双含笑的眉眼，摸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拉出个安全距离后，她才迟疑着弯下腰去听。
邱意俯身听着，听完退了半步，抬眼莫名地看他：“什么？帮你带早饭？”
“这不是帮，顶多算是交换。”他从容地说，
她毫不留情地戳穿本质：“这是雇佣。”
他也不抬头，低头调试着手里的mp3，漫不经心回答：“说那么难听干什么？”
“这叫双方共赢的合作。而且我也说了你有收益，价钱随你开。”
邱意听见“价钱”两字，眉毛微动。
“为什么让我帮你带早饭？你看着也不差朋友的样子。”她低头瞧了眼他手里银白色椭圆老式MP3，措不及防地又问：“你看上去很自信我会答应你？”
“你不是才说我比你自信，甘拜下风么？金鱼的记忆都比你好。”
贺商陆不忘嘲讽，心觉这人有点轴，说的话挺噎人，但他也擅长把人说的话噎回去。
没等邱意发作，他耐着性子，声音悠悠：“家里没人管我，我早上一般都迟到，来不及买早饭。”
说完，他又多嘴问了句：“你不吃早饭是为何？”
“我平时吃早饭。只是今天还没来得及吃。”邱意平静地说，说完前话直觉猜到这个问题其实也在隐含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
她虽然防备心重，也习惯了少言寡语，但面对这种顺嘴提一句的暗问并不反感，反而温和得多。
这次她比平日里多补充一点，稍稍客气了些：“你是想问我今天为什么低血糖吧？你可以直接问，没必要费那么大劲兜圈子。”
贺商陆闷笑出声：“聪明。”
邱意不可置否。
“一周一百，除开早饭钱，剩下都是你的。”
而后，他抬眼，眉眼粲然地看着邱意，“怎么样？”
邱意这下眉眼却不动，偏冷静地说：“不怎么样。”
料到她会多撑一会儿面子，他也不戳穿，陪她演，漫不经心道：“那我再加一条，帮你一起倒垃圾，如何？”
本来看她脸色不像感兴趣的样子，当他目光下落时，注意到她垂在裤缝间的手，骨节分明但白润如玉。
而她拇指指甲盖边无意识地抵着中指指甲盖边缘，正细微摩擦中。
心理学上，这通常是是潜意识思考信号的外显。她面上不露想法但手上意外暴露了她有所想法。
他眉梢一挑，又玩味抬眼去看邱意沉静的脸，看来她是装感兴趣，手上正打她的小算盘不是。她心理博弈这块玩得挺溜。
贺商陆一半正经一半玩笑，索性再加把火，“我这牺牲可就大了去了，以后还得专门早起，你不能再得寸进尺。”
他观察着她的小动作，指甲盖的动作在说完这句话就停了。
意味着时机成熟。
“算你答应了？”他末尾语调故意一扬，晓得这人嘴硬，没为难她，“就这么说定了。”
邱意无言。
不回应就是默认。
两人在这方面倒是有点默契。
不知在想什么，邱意默了两秒才问：“你平时吃什么？”
话音虽淡淡，完全没了先前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冷劲。
他听着暗自意满，心知终于撬动她，潇洒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邱意淡淡道：“我不在外面吃。”
气氛冷了一秒。
他微噎了下，装作毫不在意，起身，低头与邱意对视，微弯起唇，眉目泛光。
他游刃有余地，声音似蛊惑人，“看你心情，我无所谓。”
邱意眼神短暂迷离了一瞬，也仅是一瞬，她自己都没察觉。
同样弯唇，她微微仰起头，抬眼看向他，也同样的游刃有余。
她眸子清亮，凑近盯他，而后处变不惊地开口顶他。
“我心情一般不怎么好。”
“建议你留个心理准备。”
-
下课铃欢快地响起，隔壁的几栋教学楼立刻有轻微震动，整个世界像是活过来一般。
铃声刚毕，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从楼里飞奔向食堂，校门。
两人各退一步，沉默收回眼。
“我先走。”
“你先走。”
他们同时出声，试探和肯定同时落在在两人耳畔。
有些默契来得措不及防。
邱意平静地目送着贺商陆离开。
邱意漆黑的眼瞳微动。瓷白地砖反射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静谧而耀深。
她整个人站在那，不再是先前冷淡倔强的静态。
她收回思索的目光，折返回收费前台，问值班人员：“请问我输液多少钱啊？”
里边人头也没抬：“付过了。”
“您能告诉我吗？”她好脾气地重复，“我只是想知道付了多少钱，这钱是老师垫付的。”
里边的人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45。”
邱意仍礼貌点头：“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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