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尽山仍然搂着他不让人动,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真的?睡得着吗?我看窗帘底下可摆了一排药瓶子,里面装的都是旺仔□□糖呗。”
招柏文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好像有点惊讶。
“托陈老板的福,我今天特别虚弱,随时都能睡着。满意了吗?”
陈尽山却自动忽略了其中的阴阳怪气,脑子里回顾起上一句话来——他不辞辛苦行善事,把小孩送回来,小孩让他睡沙发上。
“你家平时不待客啊?来了就睡沙发?咱俩都睡两回了,至于这么‘相敬如宾’吗?哈哈哈哈。”
“我不邀请人来我家。”
陈尽山在心里翻译了一下这句话:自己是来过招柏文家的第一个人……好像在某种程度上占了上风,心情好得不得了。
再怎么问话,招柏文却都爱答不理,最后干脆闭起嘴巴不说话了。
“怎么,这么不愿意跟我聊天,我聊得很硬吗?”
他已经避开聊家人,只从学校的话题开始,像个过年时对孩子问东问西的远房亲戚。放在昨晚,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跟一个花钱“请”来的小男孩大叙校友情。
“挺硬的吧。”
招柏文在他身上扭动了两下,接着意味讽刺地冷笑了一声。
陈尽山:“……”
“我去睡觉了。陈老板早点休息吧。”
他终于从怀里钻出来,大步迈进卧室,锁门,然后倚在门板上长舒一口气,把自己投进久违的床上。
这个家里除了他之外长久地空无一人,这是他这几年逐渐开始习惯的事情。以至于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让他有种领地被入侵的抵抗。
尤其这人还是陈尽山……
观察能力很强,之后要小心。
他在心里记了一笔。
又翻了个身。
……还爱多管闲事。
“你睡着了吗?好歹给你老板拿个毯子啊?他妈的,洗浴中心搓澡还给条毛巾呢……”客厅传来陈尽山抻着长音的呼声。
招柏文闻声,咬着嘴皮子想笑,随后又为自己的笑生起气来,再次翻了个身。
……还大嗓门!
陈尽山没听到回应,想着自己的确把他折腾够呛,也不太想继续难为他,就这么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他是被阳光晒醒的,睁开眼,一个纤瘦的人影正坐在自己头顶阴恻恻地看着自己。
“我操。”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身上盖的浴巾也滑落下去。
“你醒了?陈老板。”
招柏文没化妆,没打发胶,眼镜也换成了框架的,身上也没有那些丁零当啷的钉子绳子链子。
陈尽山的脑子麻了。
每次见招柏文都是在酒吧,导致他即使面试过也没能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环境下会打交道的什么人看待,仍然觉得他只是一个予取予求可以调戏的小男孩。
现在这个小男孩出现在白天里了……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把一个酒吧跳舞的小男孩弄进公司上班了。
或者说他睡了一个即将入职的实习生,两次。
还对人说过那么多荤话。
还死皮赖脸地跑到人家里来睡觉。
这他妈的真他妈的是正常人能他妈的做出来的事吗?胡广益那孙子卖的到底是假酒还是脑力宝,给他喝成这样了?!
陈尽山不愿睁开眼睛。
求求了,来道雷劈一下吧,让他明白明白自己是跟哪路仙家对上话了,被上身了,才能做出这等傻缺的事。
可真他妈是个风平浪静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陈老板,上班要迟到了。”
招柏文没什么情绪地撂下一句话,人却没动,还在盯着他,把他盯得有点发毛。
醒酒之后他就再没有话说了,连硬聊的话也没有,脑子里思考着到公司这小子可能会有什么手段让他颜面扫地,一边七手八脚地穿衣服洗漱。
陈尽山打了个车,两人一路也没聊天,他偶尔用余光偷偷观察这小孩,好像没什么反应,整个人还是静静的,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脑子里对招柏文的印象还是那个在鸡尾酒桶和烟雾之间笑得生出花儿来的小白脸,但今天这个小白脸穿了一条浅色牛仔裤和一件黑色T恤,头发柔顺得贴在额前,还有点……别有一番风味。
陈尽山被自己的想法电得打了个冷战。
德山科技租在大学城附近的写字楼里。
“哎,大陈哥今天来公司啦?我以为你又出去见客户了……”于蓓风风火火冲进电梯的时候,正看到陈尽山黑着脸站在电梯里,身边站着个背双肩包的秀气男生。
“啊,今天没约。”陈尽山朝她笑了笑,然后想了一下,搂着招柏文地肩膀介绍道:“这是那个实习生,忘了告诉你了,我让他今天就来入职……正好在门口撞见了。”
招柏文扶着镜框,鞠躬打了声招呼。“您好。”
“哦,哦,你好……入职资料带全了吗?”
“嗯,学生证,身份证,银行卡,都带了。”
是个老实孩子。于蓓上下打量了实习生一眼,戴个眼镜,一手扶着书包肩带,回答问题面带笑容,不说毕恭毕敬,也是谦逊有礼了,她甚至发自肺腑地觉得公司有点配不上这孩子的简历。
“来得还挺急的,”三人一起走出电梯,于蓓边走边看着陈尽山笑,“陈哥这么急着让人干活啊。”
又笑容慈祥地问招柏文:“陈哥有跟你说具体的工作方向和内容吗?我猜主要是研究型的。”
言外之意现在还没什么能赚钱的业务,工作可能是一团浆糊。
招柏文只是笑笑,直视着她十分得体地回答:“有聊过,我对贵公司的工作内容很感兴趣,所以想来学习和锻炼一下。”
学习和锻炼……说得可太谦虚了,一天两百块钱就能买一个这样任劳任怨有觉悟的年轻劳动力。
真是个老实孩子啊。
陈尽山也跟在后头打量。
呵,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都装起来了,自己也没有扭捏的道理。出于作为老板的关怀,陈尽山专门带着他认了认同事,转了转公司。
说是公司都有点夸大了,他们只是在写字楼里租了这么一间空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很多厂房式的办公室还舒服些。
“你的工位安排在这边。公司暂时没法给你配电脑,可能你得先用自己的。这是咱们公司的技术主力,叫……你就叫哲哥吧,之后主要是他来带你,有什么技术上的专业问题可以问他。你哲哥也算是公司的合伙人之一,把你放他手底下可是优待了,你就跟着学去吧,哈哈哈哈。”
大个子站起来,声音闷闷地自我介绍道:“许思哲。”
“哲哥好。”
“咱们公司管理比较扁平化,毕竟是创业公司,我们的目的不是搞阶级领导,而是大家一起做成一件事情。”陈尽山一本正经地介绍道,“所以你不用太紧张,有问题及时问。…………问我也行。哈哈。”
其实他觉得招柏文应该丝毫没有紧张的意思,倒是他自己,想到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有点想抠个地缝儿钻进去。
只是现在眼前这个招柏文站姿格外老实,让他想起自己当学生的时候刚到导师手底下工作,跟实验室的师兄师姐见面的样子。
人是可以有很多面的,起码这时候他是个学生,自己就应该把他当学生看待。
陈尽山想。
真是可惜了这张脸和这具身体。
如果招柏文和“昭昭”真是秘密双胞胎就好了,他就可以白天在公司和普通学生“招柏文”共事,晚上再毫无心理负担地去酒吧找“昭昭”喝酒……
但当了上司再找实习生喝酒,听起来就有点职场骚扰了吧。
不过他骚扰也早骚扰过了……
……别想!
招柏文只是微笑致意,就像任何一个第一次见领导的实习生,把书包放在许思哲旁边的工位上,自觉地坐下,掏出电脑,开机,等待。
然后回头看一眼仍然站在原地没动的陈尽山,用眼神表示疑惑:你怎么还不走?
陈尽山狐疑地看了又看,发现自己甚至有点不敢走。他觉得自己只要一转身,招柏文就可能用他特有的那种笑里藏刀的语气当着大家的面宣告“怎么在公司这么正人君子,忘了我身上谁打的了吗”。
……光是想想,鼻尖就有点出汗。
招柏文把他不动声色的窘迫样子看在眼里,和夜晚的陈尽山对比了一下,竟然有点想笑。
他心里忽然有了另一个计划。
一个既毁灭自己也毁灭敌人的计划。
“那个,”陈尽山啧了一声,“那行,你就那什么,先跟着熟悉一下基础流程。你那个,思哲教教他怎么连服务器,用什么软件……文档也别忘了发。”
“好的,”招柏文温柔地盯着他,“陈哥。”
陈尽山一连观察了一个礼拜,没发现任何变化。公司里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也没发生任何骚动,招柏文不会给他发骚扰信息,有问题来问他也语调如常,甚至会在上下班偶遇的时候主动打招呼。这让他逐渐放下心来。
他跟许思哲了解过几次,这小孩干活挺踏实,脑子也好用,学东西上手很快,也很好学。
这倒是让他有点意外。
许思哲是个不爱说话的木头,能力上没得说,导致他对其他同事总是有点挑剔,不是嫌人代码风格不好,就是觉得人拖了工期,还没见过他嘴里全是非贬义词的时候。
许思哲也很意外。
老板为什么老是假装不经意地路过这边观察他?真的很明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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