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禾突然意识到,她从来都不认识什么是月麟香,甚至听都没听过,但她一闻,意识里就识别出这个香味。
她想出门找一找线索。但她已经被禁足半个月了!
自从她父亲沈鸿知道了她遇袭,就下了禁足令了。
沈清禾望了望高高的围墙,又瞅了瞅脚下的草丛,盘算着翻围墙体面,还是钻狗洞体面。
她从小在军营长大,以她的三脚猫功夫,翻个围墙倒是没问题,可……
她看了一眼远处驻守的侍卫,将军府守卫与铜墙铁壁无异,她敢保证,她若翻墙,还没等在围墙骑稳,她就会被侍卫给逮了!
风度翩翩地翻墙,还不被侍卫抓到,她轻功还没到那个层次。
狗洞吗?将军府的墙壁也比寻常人家的厚,钻出去,跟泥人也没差的了。
从前的禁足令,也就严格两三天,她去信到军营磨了几次,她父亲就会松口。
这次确实是油盐不进了。
“姑娘,您在做甚呢?”席嬷嬷冷不丁出现在她身后。
沈清禾正在权衡上天体面,还是入地体面,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放风。”
话音刚落,沈清禾意识到问话的人是谁,便硬着头皮转身,笑而不语。
“姑娘觉得自己是在坐牢?”
放风?哪家闺女如此用词?席嬷嬷严肃着那张千年不变的古板脸,冷冷问道,可动作却是伸手轻柔地取下落在她头上的碎枯叶。
“我出来吹风呢……正好在赏景,树树皆秋声,家家红叶稀……”沈清禾指了指梨树,再指指满地的或黄或红的梨树叶。
席嬷嬷也不戳破她,转身自身后侍女仪香举着的托盘上取了那碗果香□□羹递给了沈清禾。
这是她最爱吃的梨汁甜品,清甜沁香,如醴回甘。
沈清禾接过碗,还没开始吃,席嬷嬷就叮嘱她:“姑娘慢些,小心烫嘴。”
沈清禾看了看满眼都是她的嬷嬷,心想着,还是先不出去了吧。
待她吃完最后一勺,席嬷嬷接过碗,又絮叨起她来:“梨花酿还差几日才酵够味,姑娘性子太急,尝不着佳酿的。”
席嬷嬷知道她方才那句临时作的诗,是意有所指,她嘴馋着埋在这梨树下的梨花酿呢……
与其说是惦记着这梨花酿,不如说想念着远在塞外边关的沈鸿。
五年前沈鸿出军前,父女俩一同采摘梨花酿的酒,约定了待她及笄那日一同取出,可沈鸿一去五年,如今已太平盛世,边境战事并不那么吃紧了,同去的将领,皆归来看望家眷好几回了,她都盼不回她爹。
她的家书,年年约酒,奈沈大将军一如往常只回了寻常的内容,一样没有归期。
她父亲已五年不归家了。
她都怀疑她扶贫在营地娶了新媳妇,生了一群比她更可爱的孩子,安了另外一个家了。
可沈大将军回信说军务繁忙,实在分不开身。
甚至,她父亲都忙到忘记了她的生辰了。
这让沈清禾消沉了好些日子。
“嬷嬷,不若待我生辰之日,取来阖府共欢庆了算了,省得我日夜惦记嘴馋……或许没了这梨花酿,就不惦记了。”
沈清禾没说惦记什么,也未说惦记什么人了,可席嬷嬷都懂。
看到沈清禾这般,席嬷嬷什么也没说,默默退下给她准备吃食。
-
又是一夜,沈清禾从梦中醒来,抚了抚额头。
回忆着梦中发生的事,一如从前那般,在那漫天飞絮中,她与一男子面对面两两相望,那梦境乍雨乍晴,轻暖轻寒,她看不清那男子的模样。
但她很清楚梦境中自己的心境,隐秘的心跳如重重花瓣在漏尽更阑之时绽放的声音,美好又谨慎。
那些梦境片段,不仅仅有那怦然心动,也有魂悸魄动的恶梦,总是交叉着出现。
沈清禾叹了口气,准备下床梳洗,便闻见屋外一片热闹熙攘。她正诧异是何日子,这才想起,今日乃九月十五,她生辰。
可她没甚兴趣,因为她爹真没有回来。
她的爹已经缺席了五年。
即便沈清禾闷闷不乐,整个沈府依然一片花团锦簇,喜庆祥和,她知道,席嬷嬷一早便为她的生辰忙里忙外,花了不少心思。
她照常去了祠堂给祖宗以及她娘亲上香,她对着她娘亲以及一旁另外一个牌位聊了好一会,才去堂屋用膳。
席嬷嬷给她准备了长寿面,不是寻常的清汤挂面,而是用秋梨熬汁后制成,清甜香滑。
这心思,让她很暖心,三两下吃了两大碗,席嬷嬷高兴得笑如孩童,单纯又满足。
沈清禾命人起了两坛梨花酿,一坛分给了下人们,午后,她回了自己的院子,抱了一坛爬上了梨树上独酌。
她也不是头一回爬树了,有时会爬上来待上一整日!
之前席嬷嬷恐她不小心摔了下来,又恐粗树干硌疼或硌伤了她,命人打磨了她时常坐的那枝横树干,对上数尺,用木板搭建了小木屋,里还放置了防寒物什以及照明灯具。
那木屋刚好可以容下她的小身板,下雨下雪,她可以躲木屋里看雨看雪,天晴可坐树枝上看云看日落。
将军府位置坐于玉城郡的城东,远离闹市,坐南朝北,周边四面地势平坦,有小桥流水,坐在高高的梨树上,可以看日出,也可以看日落。
府里众人早已经熟悉她的特殊癖好,见怪不怪了。
席嬷嬷让侍卫就在她院子外头远远守着便好了,其他奴仆,若无紧要事,也莫去打扰她!
见众人已走开,她脚轻点几下树干树枝,便轻松上了树,找了个粗枝干坐稳了。
她的那点三脚猫功夫,不足以对付高手,勉强可以自卫,但优雅爬树,倒是绰绰有余的。
今日,她准备将自己当成诱饵。
拎起琉璃酒埕晃晃,漾起酒花,酒花大小如米粒,厚厚几层,许久不散。
她小舔了几口,醇甜清香,很容易入口,带着淡淡的梨花清香,沁如口鼻,直抵心底。
这才慢悠悠地取下腰间的月白雪稠丝巾蒙上了眼睛。
一直藏匿在树顶的那人,监视着沈清禾的一举一动,见她蒙眼,很是疑惑,皱了皱眉。
忽闻她说:“好了,我支走所有人了,你可以出来了,我蒙上了眼睛,看不见的。”
在树顶的那人神色动了动,诧异她警惕性如此强,但没有应答她的话。
她又说:“你跟踪了不少日子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那日在巷子,你救了我,对不对?你所欲何求,可以直接告诉我,或许我能帮得上,不如,出来聊聊,如何?”
那人不动声色,静静听着,却也防备着,一旦她喊人,如何钳制她。
她又说:“要不,陪我聊聊?或许你也看到了,今日是我十八岁生辰,只有一帮家奴陪着我,没有亲眷,没有朋友。”
她倾着耳,仔细听着动静,除了秋风撼树叶的声音,没有她期待的动静。
她举了举手里的酒埕往空中,再往右后方向晃了晃:“来一口试试?这是梨花酿,就是这棵梨树开的花,采下烘干酿的,放了五年,只剩下醇甜,不呛不辣,可好喝了。”
那人不得不承认她的敏锐,她准确无误地找准了他的方向,不知道是碰巧,还是,她在扮猪吃老虎。
他就想确认,她是不是便是潜伏进了终焉海的那个不囿五行的女人!可那日的试探,她貌似不是。
此刻,他看着她,想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沈清禾饮了一口梨花酿,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又将酒递了上去:“真的很好喝,真的不来一口?”
见没动静,就把酒埕放在树干上:“我放这,想喝便自取吧,不必问我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哦,对了,这树上梨,熟的都被摘了,我爬上来想吃都没有得吃呢,你若看到有熟的,有多的话,记得分我一个哦!”
说罢,她扬着脸感受着风轻轻拂过脸颊,原本就娇嫩白皙的肌肤,因酒熏,增添了几分清媚和酡红,越发夺人目光。
深秋的梨叶如火,凝绯片片,将她映衬得像在花海徜徉的花仙子。美人如画,惊艳了隐在暗处的人。
依然感觉不到多余的动静,她皱了皱柳眉,扯下了眼罩:“难道没在?我错觉了?”
环顾了一周,没看到人。
可惜了。
也是,若是真有人,这么长时间,左副将和那些暗卫没理由没发现。
估计是她想多了。
她又啜了一口酒。
这酒香甜如醴,不知不觉,她也喝了不少。
“哎,这梨花酿,醉心不醉人啊……”
真想一醉方休,奈何她从小千杯不醉。
现在夜幕即将徐徐而落,凉意也逐渐贴上肌肤,府里早早点起了灯。
她坐直了身子,伸了伸懒腰。
看这里多舒服,秋风凉爽,还有梨香,亏待了谁,都不能亏待自己,这生辰就在这里舒舒服服趟一觉吧。
她躺回了树上,枕着一边臂,另一臂搁额头上,一只脚曲放在树干上,与身体持相同水平线,另一只脚垂在空中晃悠晃悠……
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起大觉。
还忍不住轻轻小声哼起了小曲,在树干上放着的脚打着拍子。
隐藏在暗处的人见状,正欲离开。
突然,接下来一幕,震惊了他。
原本红黄各色且挂满梨果的梨树,转眼间全都变了模样。
梨果还在,可梨叶由红变绿,油绿青葱,满树瞬间开满了梨花,叠叠累累,淡淡梨花清香扑鼻而来。
不知不觉的她,哼着哼着曲子,渐渐入了睡,全然不知道这异景如何骇人夺目!
如雪六出的梨花瓣,冰肌玉骨,如三月的连夜雪,一片一片飘落。
沈府那密密麻麻廊灯照射的亮光光线,映衬得梨树如冰清玉脂,如玉如雪。
院子周遭瞬间变得韶华满溢,就像春回大地一样,枯木逢春。
但院子外的远处的,一片萧条之境,满眼都是秋季的颓败。
院里院外,格格不入,仿若两重天!
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她的灵府探过去。
发现他怎么也进不去她的灵府。
他堂堂魔界储君,还有进不去的灵府?
倒也不是碰壁的那种进不去,而是进去了却如无人之境,一片虚无,就好像这个女人从来就没有什么灵府似的。
就算是人族,没有灵府,也有元府啊。
可她什么都没有,就像盘古开山辟地前的混沌之相。
最神奇的是,她居然是纯纯的人族,周身气元似有似无,却显纯净,亦绝非妖族或精灵。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看了看自己施法的指尖,又看了看她的眉心。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双灵动美目缓缓睁开。
两人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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