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再次充斥鼻腔,但这一次,躺在病床上的是苏墨。
子弹擦过肩胛骨,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万幸没有伤及主要神经和动脉,但失血不少,加上强行进行意志冲击带来的精神损耗,让她异常虚弱。麻药的效果过去后,疼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她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却紧咬着下唇,不肯发出一丝呻吟。
沈寒舟守在床边,之前的暴怒与恐慌已经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冷厉。他右臂的固定护具因为之前的激烈动作有些移位,颈侧的疤痕也显得更加殷红,但他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几乎没离开过苏墨,那双总是运筹帷幄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的是几乎要将人灼伤的心疼与后怕。
一名穿着白大褂、气质精干的中年女医生刚为苏墨更换完敷料,她是李泽紧急协调来的、绝对可靠的军方医疗专家。
“伤口处理得很及时,没有感染迹象。但失血和精力透支需要时间恢复,近期绝对不能再用脑过度,尤其是你那种……特殊的‘能力’。”女医生语气严肃,意有所指地看了苏墨一眼,然后转向沈寒舟,“沈先生,你也需要重新固定一下手臂,颈侧的伤口也有些渗血。”
“先管她。”沈寒舟的声音沙哑,不容置疑。
女医生没再坚持,留下医嘱和药物,悄然退出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得能听到点滴液滴落的声音。
沈寒舟用未受伤的左手,拿起沾湿的棉签,极其小心地擦拭苏墨额角的冷汗。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近乎笨拙的温柔。
苏墨睁开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的情绪太过浓烈,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下意识地想避开。
“别动。”他低声阻止,棉签轻轻拂过她干涩的唇瓣,“喝水吗?”
苏墨摇了摇头,声音微弱:“任务……数据……”
“车队安全抵达备用中心,数据完好。‘血狼’残部被清理,活口正在审。”沈寒舟言简意赅地汇报结果,省略了其中血腥的过程,“谭大校在负责后续加固和内部筛查。”
苏墨松了口气,随即又蹙起眉:“那个干扰源……”
“跑了。”沈寒舟眼神一寒,“对方很警觉,在你进行意志冲击、干扰减弱的同时就切断了信号源,撤离得干干净净。现场只留下一个经过特殊屏蔽、无法远程引爆的自毁装置残骸。”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对方展现出的、对“镜核”技术的深度理解和那种老练的扭曲手法,无疑指向“灯塔”内部那个隐藏的“建筑师”。
“他比南太平洋的架构师……更危险。”苏墨轻声说,肩上的伤痛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抽痛。
沈寒舟看着她因忍痛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俯下身,用额头轻轻抵住她未受伤的那边额头,动作亲昵而自然,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苏墨,”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种不容错辨的确定,“没有下一次。”
苏墨怔住,能感受到他额间传来的微凉和他呼吸的温热。这句话,不是命令,不是请求,而是一种宣告。宣告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宣告他绝不容许再失去她的决心。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苍白的脸。所有的理性、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闭上眼,很轻地“嗯”了一声。
无需再多言语。有些东西,在子弹呼啸而至她推开他的那一刻;在他抱着她,声音颤抖地喊她名字的那一刻;在他此刻抵着她额头,说出“没有下一次”的那一刻,就已经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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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沈寒舟几乎寸步不离病房。他一边处理着晟维和“灯塔”传来的必要事务,一边亲自照料苏墨。喂水、擦脸、甚至在她因为伤口疼痛无法入睡时,会用他那并不算熟练的、低沉的语调,读一些枯燥的商业报告或技术文献给她听,直到她昏昏沉沉睡去。
苏墨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寒舟。褪去了商业帝国的冰冷外壳,卸下了“引路人”的沉重盔甲,只剩下一个男人最本真的担忧与守护。这种反差,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更让她心动,也更让她心酸。
李泽来过几次,汇报审讯和调查进展。 “血狼”的活口嘴很硬,但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确认了雇佣关系来自磐石基金控制的一个离岸账户。而关于内部泄露,线索指向了超算中心一位已经退休三年的前副总工程师,但人在半年前就已移居海外,下落不明,显然是早就布好的棋子。至于那个神秘的干扰源发射器,其技术成分经过初步分析,确认与南太平洋架构师的技术同源,但制造工艺和材料更为先进,几乎可以肯定是“建筑师”的手笔。
“对方很谨慎,所有线索都恰到好处地断了。”李泽总结道,语气凝重。
沈寒舟看着窗外上海的夜景,眼神莫测。“断了,本身就是一种线索。说明我们触碰到了他们真正在意的核心。”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苏墨,“‘暗流’数据暂时安全,但‘建筑师’和磐石基金不会罢休。我们需要引蛇出洞。”
“您的意思是?”
“把我们在南太平洋恢复的部分数据,尤其是关于架构师对‘完美载体’执念的那部分,通过一个‘意外’的渠道,泄露给磐石基金。”沈寒舟语气平静,却带着冰冷的杀机,“他们想要技术,想要苏墨,我们就给他们一个目标。”
李泽瞬间明白了:“明白,我会安排得‘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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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苏墨的伤势稳定了些,可以靠着床头坐起来。沈寒舟正在用平板审阅一份文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苏墨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你之前说,我父亲的事……和你们家当年的案子,有什么具体的相似之处?”
沈寒舟操作平板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看向她,目光复杂。他放下平板,走到床边坐下。 “我父亲当年遭遇的商业间谍案,关键证据是一份被篡改的实验室数据。篡改手法非常高明,并非简单覆盖,而是利用了一种当时极为超前的算法,在底层逻辑上进行了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扭曲,导致最终产品配方出现致命缺陷。”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查阅了你父亲当年参与的那个海外项目公开的、有限的事故报告片段。报告中提及,导致爆炸的原因,疑似是某个核心反应容器的压力数据在临界点前,出现了无法解释的、极其微小的读数漂移……那种漂移的模式,与我父亲案件中数据被篡改的底层逻辑痕迹,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吻合度。”
苏墨的心脏猛地一沉,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数据被篡改……不是意外?她的父亲,可能并非死于科研事故,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这场谋杀,竟然与沈家的旧案,使用着同源的技术手段?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是谁,在那么多年前,就拥有并使用了如此超前的技术?是“灯塔”内部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巨大的震惊和寒意席卷了她,让她一时失语。
沈寒舟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和难以置信的眼神,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这只是推测,还需要更多证据。”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但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苏墨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抬起眼,眼中充满了混乱、痛苦,但最终沉淀为一种更加坚定的光芒。 “查下去。”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必须查下去。”
就在这时,沈寒舟的加密终端再次响起,是“灯塔”的通讯。他接通,依旧是那个中性的合成音,但这次带来的信息,却让两人同时变色:
「基于‘暗流’任务表现及后续风险研判,现下达联合调查指令。」 「目标:确认‘灯塔’前记录官‘隐士’当前状态及立场。‘隐士’于五年前脱离监控,最后一次活跃痕迹与你方正在追查的沈家旧案及苏墨生父失踪案存在时空交集。」 「警告:‘隐士’权限等级曾为‘星辰’,极度危险。其可能掌握着关于‘镜核’起源及内部派系分歧的核心秘密。」 「附:有限档案碎片及最后已知坐标(位于北欧某废弃矿业小镇)。」
通讯结束。
沈寒舟和苏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隐士”……前记录官……沈家旧案……苏墨父亲…… 所有的线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拉向了这个神秘消失的“隐士”!
北欧的风雪,似乎即将迎来不速之客。而深藏在过去的真相,也露出了冰山一角。
病房内的温情尚未散去,更庞大、更幽深的黑暗,已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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