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上海的繁华与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玻璃之外，只剩下终端屏幕上那句关于“隐士”的指令，以及附带的有限档案碎片，在无声地灼烧着两人的神经。
苏墨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脏。沈寒舟刚刚透露的、关于她父亲之死可能与沈家旧案技术同源的推测，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她从未真正愈合的旧伤。而此刻，“灯塔”的指令，又毫不留情地将这根刺往更深处推去。
“隐士”……五年前……沈家旧案……父亲失踪……时空交集……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块，砸在她心上。
她抬起头，看向沈寒舟，眼神里充满了混乱和一种被背叛的刺痛：“你早就知道？知道‘灯塔’在查‘隐士’，知道‘隐士’可能和我们两家的案子有关？”
所以，他之前提起她父亲的事，并非偶然？是调查的一部分？是利用她，顺藤摸瓜？
沈寒舟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回避。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质疑和伤痛，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试图去握她的手，却被她猛地甩开。
“苏墨，”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试图安抚却难掩急切的解释，“我是在接到‘暗流’任务后，才开始深入追查旧案细节。发现技术相似性是巧合，但确认之后，我动用了所有渠道去核实，包括尝试接触‘灯塔’封存的边缘档案。关于‘隐士’的关联，我也是刚刚，和你同时，从这条指令里得知的。”
他的解释逻辑清晰，合情合理。以他的能力和资源，在发现疑点后深入调查是必然。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滋生。
“是吗？”苏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指着终端，“那为什么‘灯塔’会在这个时候，这么‘恰好’地给我们这个指令？就像……就像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抛出来？而这个时机，正好是你对我提起我父亲之后？”
她不是不理智，恰恰相反，她的逻辑在痛苦中变得更加敏锐而锋利。“沈寒舟，我们之间，除了是‘引路人’，除了是……彼此在意的人，还是调查与被调查的关系吗？”
这是最尖锐的问题，直指核心。信任是他們同盟乃至爱情的基石，而现在，这块基石出现了裂痕。
沈寒舟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倔强而受伤的神情，一股强烈的、近乎无力的愤怒涌上心头。他气“灯塔”的算计和冷酷，更气这该死的巧合和无法立刻自证的困境。
“我从未将你视为调查对象。”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对你的感情，与任何任务、任何旧案无关。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放弃‘引路人’身份，放弃追查所有旧事，只做沈寒舟，只守着你。”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为了她，他可以放弃好不容易获得的力量和地位，放弃追寻家族真相的机会。
苏墨怔住了。她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认真和……一丝被她质疑所伤的痛楚，心中的坚冰开始松动。她了解沈寒舟，他说得出，就做得到。用放弃一切来证明，这代价太大，也太……真实。
可是，“灯塔”的阴影，父亲死因的疑云，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让她无法轻易释怀。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我需要时间。”
她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只是需要时间。
沈寒舟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沉声道：“好。”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只是将一杯温水和她需要服用的药物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退开几步，给她留下了空间。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解释和靠近，都可能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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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病房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苏墨大多数时间沉默地看着窗外，或者闭目养神，尽量避免与沈寒舟眼神接触。沈寒舟则处理着必要的事务，同时远程部署着针对磐石基金的反击，以及……开始秘密安排前往北欧的事宜。他没有再提起“隐士”或旧案，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
直到苏墨的伤势允许她下床轻微活动。
她走到茶几旁，想给自己倒杯水，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沈寒舟摊开在那里的平板电脑。屏幕没有锁，上面是一张极其复杂的、标注着各种符号的北欧地图，其中一个坐标被高亮——正是“灯塔”提供的“隐士”最后已知位置。旁边还有几个打开的窗口，是关于那个废弃矿业小镇的气候、地形、历史，以及……几张模糊的、似乎是几十年前的老照片，照片上有两个年轻人的合影，容貌与沈寒舟和苏墨各自保留的父亲旧照，有着惊人的相似！
苏墨的手猛地一颤，水杯差点脱手。
他不仅在准备去北欧，他还在私下里，更深入地调查着！甚至可能找到了他们父辈曾经存在交集的证据！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被隐瞒的愤怒，有对真相逼近的恐惧，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他如此执着追查的……理解。
他终究是沈寒舟。那个不会放过任何疑点，一定要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的男人。
沈寒舟从外间走进来，看到她站在茶几旁，目光落在他的平板上，脸色微变，快步上前合上了屏幕。
“你需要休息。”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苏墨抬起头，直视着他，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尖锐质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了然和……决断。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沈寒舟眸光一凝，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我去。”苏墨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不是因为‘灯塔’的指令，也不是因为你。是为了我自己。我要知道，我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哽咽，却强行压下：“如果……如果你查到的那些是真的，如果他的死不是意外……那我更不能躲在后面。”
她看着沈寒舟，眼神清澈而执拗：“你可以选择不带我，但我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查。”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沈寒舟与她对视着，看到了她眼底那不容动摇的决心。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她。与其让她独自冒险，不如将她放在身边，倾尽全力保护。
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奈，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一周后。”他终于开口，“你的伤需要再稳定一些。我们需要更周全的准备，那个地方……不简单。”
他没有再解释平板上那些照片，也没有再保证什么。有些路，注定要一起走。有些真相，注定要共同面对。
信任的裂痕或许还在，但在共同的目标和无法割舍的羁绊面前，他们选择了继续并肩。
苏墨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慢慢走回床边。
窗外，夜色渐浓。上海这座不夜城依旧灯火通明，而他们，已经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被风雪笼罩的北欧。
那里，藏着通往过去的钥匙，也可能……是引爆未来的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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