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际这晚睡得十分安稳。
他入山后一直由梅长老教导，梅长老的本事，他太清楚不过了，他先前心里并没有什么底，只是在见过月枯后，他突然觉得，他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次日早，一众长老还有山上闲着的弟子齐齐聚在了后山。这是黎苍山内的比试，长老们对此事并没有瞒着，所以那些弟子纷纷赶来看热闹，都好奇谁会赢。
苏无际站在一旁，在拿起剑之前，他先往周围扫了一眼。
月枯说过她今天会来看，苏无际想找一找月枯是否真的到了。
他的目光扫过几位长老，又越过诸多一脸好奇的弟子，最后落在了一棵树上。
那棵树很是粗壮，透过树叶的缝隙，他看到树杈上此刻正坐着一个人。那人的身影并不清晰，苏无际却知道她定然穿着一身利落的衣衫，脸上依然是那副不慌不忙的神情。
“你在等什么？后悔了吗？无际？”见苏无际在发愣，梅长老问他，“你现在认输，我说不定会原谅你的逾矩。”
苏无际轻轻撇了梅长老一眼，“是吗？可是我从未觉得我做错了事。”
梅长老似乎想接他的话，但他们简短的交谈很快被其他长老打断，在宣布开始后，两人齐齐飞身向对方袭去。
不远处，月枯看着两人打斗的身影，心里觉得黎苍山这个名为苏无际的弟子倒是有趣。
月枯是为了寻找云谏而来。她离开隐熹山不多久，便听闻云谏杀害了莫闻和莫解语的消息。
这话她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她相信，云谏哪怕是失忆了，也绝不会滥杀无辜。所以她一直在找云谏的消息，而黎苍山正是云谏最后出现的地方。
她起初只是想找人问一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没什么人见过当时的真实情况，黎苍山的弟子也不愿意同她这个外人多说些什么。月枯思来想去，最后选择了来挑战这几位长老。
她想得很简单，只要她当上了山主，那些人跟她解释当时的情况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虽然云谏如今没有下落，但对她而言，这也算不上是一个坏消息，相反，这说明云谏现在很安全。
对于许多人而言，挑战这些长老的难度无异于登天，但这事对月枯而言，根本算不上问题。
她本身天资出众，加之自小由古镜明亲自教导，她的修为已是难有人能够匹敌。她当时本是想将几位长老一并挑战了，却被告知一天只能挑战一位，她只得慢慢来。
而昨日遇到苏无际，则完全是她计划中的意外。
她虽然不那么聪明，也没那么敏锐，但她还是清楚地知道，苏无际的目的和她截然不同。
她是为了寻人而来，但他完全不是。
他似乎是纯粹地为了黎苍山而已。
比试台中央，少年的身姿挺拔，如立于雪中的松，不知不觉中，他们的比试已然抵达尾声。
苏无际步步紧逼的攻势彰显着他即将得胜，梅长老心里也越来越没底。他看着这孩子长大，又将看着他打败自己，心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挫败。
或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没了胜算，在最后一剑时，梅长老并没有接上苏无际的招，而是猛地松开了剑，然后黯淡离去。
被他抛弃的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然后在苏无际尚未来得及收起的灵气下碎裂。
苏无际顿时收了手，然后转过头愣愣地看向了他师傅离去的方向，心里突然生气一股失望。
“你赢了，你不高兴吗？你好奇怪。”正当苏无际发愣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疑惑的声音。
苏无际闻声看去，便见到月枯正在向他走来。
“没有，高兴的。”
“那你笑一个”，月枯在他的身边站定，用十分理直气壮的声音向他提出要求。
苏无际闻言一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说实话，在得胜后，他心里确实安定了些，但他本身就不经常笑，加之如今他需要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压根憋不出一点笑意。
“那你还说你高兴？”月枯见他莫名失落，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含着轻快的笑意朝周围的人道：“诸位好呀，我是月枯。”
这几里，月枯这个名字早已传遍的黎苍山，但那些初次见到她的弟子心里有些惊讶。
她不像山中的几位长老那般老成，也不似莫闻那般稳重，她是意气风发的，全身上下都写着随性，她亦没有遮掩自己的真实实力，因为她知道她不需要。
见到月枯，几位长老的神情都有些微妙，他们左瞧右看，硬是说不出一句好。
“嗯……”，月枯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自然而然道：“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你们的后辈这么厉害，不应该好好夸一夸吗？你们这一脸沉痛是什么意思？他欠你们银两了？”
“嗯……那便恭喜你们，苏无际，从现在起，你就接替你师傅的位置了”，终于有人瘫着脸，勉强开口道。
苏无际抬了下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这还差不多”，月枯总算是满意了，她叉着腰，豪情万丈地大声问：“既然几天诸位都在这儿，我也不去一个个送战书了，我就站在这里问，今天你们有人想要被我挑战吗？没有的话，我可就随便选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脸沉重，有人道：“今日苏无际才同梅长老比试完，你现在来挑战怕是不合适吧……”
那些长老显然是不愿意输给月枯，交出山主之位，但又打不过，便一直在想办法拖延。
“这到底有什么不合适的？”月枯有些疑惑道：“我又不趁人之危去挑战他，你们一天天躲个什么劲？你们若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合规，我回头补一个挑战书就是了。”
“嗯”，苏无际在月枯身边配合着点了点头，“诸位，我不会跟月枯姑娘比试的，我同意她当山主。”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看向苏无际。
“你、你同意了！”有人惊讶着出声。
“为什么不同意？”苏无际的声音是温柔的，话确实犀利的，他反问，“我想请问各位，如今除了月枯，还有其他人可堪山主之任吗？还有谁能服众吗？”
“就是嘛”，月枯顺嘴接过了话，“能打赢几位长老就能当山主，这是你们黎苍山的规矩，如今我的实力在你们所有人之上，你们为什么反而不认我呢？”
“都是修士，何必这么畏畏缩缩”，月枯朝周围扫视一眼，然后朝一个模样周正的弟子伸出手：“那位小少年，来，就是你，把你的剑借我用用。”
少年犹豫着看向了几位长老，然后向前两步递出了配剑。
月枯接过剑，顺手插在了地上，灵气从剑尖向外涌，众人皆是一颤。
“所以，诸位，来吧”，她的目光扫过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如果你们有谁对我不满的话，尽可踏上前来，当然，如果觉得一个人会输的太难看，你们一起来也可以。”
苏无际站在月枯身边，劝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们。如今江湖上的人都在寻找云谏，而大家都知道，云谏杀了莫山主和解语师兄。如果这是事实不假，那么云谏的实力必然不差，若月枯成了山主，在面对云谏时，我们才会多一分胜算。”
众人皆不吱声了。
他们一齐沉默着，像是无声的抗议。
月枯在心里对眼前的情况腹诽了几句，有些不满地撅起了嘴。她很不喜欢这样的安静，众人既不表态，也不动手，毫无意义，纯粹是浪费时间。
她有些无趣地晃了晃手，“你们都别害怕嘛，有人想挑战我就尽快站出来……嗯？没有人吗？这样吧，我数五个数，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当你们同意了。”
不等众人回答，月枯就数起了数来。
“五……”
“四……”
“三……”
“我来！”
月枯的声音被一个少年猛地打断。
月枯和苏无际应声一齐向那人看去，然后便见一位有些张扬的少年走到了台上。
他的脸上并没有多沉重，而是带着明亮的笑意。
“你应该不是长老吧？”月枯试探着问。
“我姓齐，单名一个白字，我并非长老，而是黎苍山的一位普通弟子”，少年的话颇为坦然，“虽然我知道我注定会输，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来求教一番，前些日子的比试并非人人都见到了，而今日的比试却是众人皆知，你不必对我手下留情，好让人知道你是因为赢过旁人才当上山主，而非靠吓唬人。”
月枯挑了挑眉，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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