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没人。
司机说:“悠然今天过节,中午接他回去了。”
闻初关上车门,腿上的书失去作用,被他塞进书包里。
少了一个人,后座显得格外空,他想起早上宋悠然抱在怀里的纸袋,里面是一束花。
从家里带出来的花,是要送人的吧。
宋悠然对别人都很好,只对他不假颜色。
想到这里,闻初觉得气馁,又把书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到腿上翻看。
回到别墅,发现佣人站在客厅里,两眼发直瞅着楼梯,神情担忧。
闻初拎着书包走过去,正要开口询问,楼上传出巨大的摔门声——似乎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又被另一股可怕的力量拍回去,门打在门框上弹开,留出一道缝隙——因为他们的说话声忽然变得清晰可闻了。
“……就算是坐牢也要偶然放风吧?我又没要求去哪里玩,只想和从前一样去补习班,路上能够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这都不可以?”
“路上多花的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成绩。”
“是。就是为了成绩,我才去补习班,并且按照你的要求从两个半天变成两个整天,没日没夜地学,你最好让我学到死……”
啪!
“你太不听话了。”
“因为我是废物!”
沉默过后,谢雪柔的声音:“你能不能学学别人?人家成绩好,情绪也稳定。”
“情绪稳定?”宋悠然尖叫:“你在开玩笑吗?他是正常的人类吗?他是木头人!不哭不笑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佣人偷瞄一眼旁边的闻初,发现他果真面无表情,颇有一点宋悠然口中的木头人模样,连忙借口有事要处理,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楼上的争吵还在继续——
“别人能做到的事,你做不到,你就要诋毁?如此狂妄,以后怎么进步?”
“我说的都是事实,是你要拿我跟他比。你说他成绩好,我承认,你说他情绪稳定,我不服。他根本就没有情绪,你要我跟他比情绪?而且,我也不想做木头人,什么‘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我做不到!我就要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爱我所爱,恨我所恨!”
闻初眼睛晶亮,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原来是这样吗?
谢雪柔说:“过刚易折,你太天真了。”
又过了一会儿,楼上传来抽泣声……
闻初拎着书包上楼,在拐角处遇到从房间出来的谢雪柔。
谢雪柔态度如常:“小初回来了。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闻初回答:“还行。”
谢雪柔点头:“去房间休息一下,晚饭好了叫你。”
闻初道谢,与谢雪柔分开后回房,把书包扔在门口的地上,去卧室拿了手机坐到沙发上。
宋梅的朋友圈每天都更新,大部分是和家人相处的照片。
刚来宋家的那年,闻初每个周末都回榕城,周五晚上出发,半夜里到,周日早上再打转。宋宏涛怕他年纪小,舟车劳顿身体吃不消,又拿他没办法,只能尽量把车配好一点。
闻初想回榕城,是因为他在宋家难以找到归属感,他毕竟不姓宋,宋家不是他真正的家,可是有一天,宋梅对他说:“以后放长假就过来玩。”
闻初一时没能明白,怎么说起长假了,他明明每个周末都回来,放长假自然也要回来的。
又恍惚觉得这话耳熟,像在哪里听过——
宋宏涛送别客人时经常说“有空常来坐坐”,和宋梅这句“放长假就过来玩”有异曲同工之效。
他被当成客人,并且主人家觉得他时常过来造成了困扰。
他心里难受,眼泪却流不下来,声音也是毫无波澜,没有起伏。
“什么是长假?”
宋梅回答:“寒暑假就是长假。”
又说:“你弟弟调皮,到时候你多待两天,正好可以陪他玩。”
母亲眼中没有他。
他说“好”,但那天离开榕城,此后再也没有回过闻家。
是的,闻家。
宋家不是他的家,闻家以后也不会是他的家了。
他的父母不爱他。
宋兰跟他说:“不是小姨在你面前挑拨离间,你自己想想,你爸妈有两个儿子,为什么选择送你,不送你弟弟呢?”
是啊,为什么不送弟弟呢?
弟弟调皮,留在家里;他听话,却被送走。
他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父母的行为,只能是父母不爱他。
他本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很可怜,后来发现还有另一个人,那人的情况和他不同:那人的父亲眼里只有工作,那人的母亲十分严厉,严厉到让人误以为她爱子心切。
那人就像被剪掉翅膀的蝴蝶,掉落在没有遮挡的叶片上,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心生警惕,以为是天敌降临。
闻初愿意摘一片花瓣盖在小心蠕动的虫身上,以换取叶片上一小块栖息的地方。
可是虫拒绝了,并且想杀死他。
佣人站在房门口,告诉闻初晚饭好了。
闻初说:“我还不饿,等饿了再下去吃。”
佣人离开后,闻初回到沙发上继续看小说。
这些天,闻初没日没夜地看书,就是为了不再把目光时刻放在宋悠然身上。
既然宋悠然表示出厌恶,那他只好放弃——无论是提前出门,还是推迟晚饭时间,都是为了减少和宋悠然的相处。
这样做了几天,宋悠然的心情似乎真的有变好,所以即便今天谢雪柔也在别墅里,他也不想再做改变。
计算着时间,闻初捧着书下楼,没想到会和宋悠然在楼梯上相遇。
目光一触即离,他垂下眼睛的同时身体极力倚靠栏杆,腾出足够的位置让宋悠然过去。
宋悠然的脚步声听不到了,他才抱着书继续下楼。
坐在餐桌边等待厨师热饭,谢雪柔突然进来,手盖住他的额头问:“生病了吗?”
谢雪柔的手和母亲的手一样,手指纤细,掌心柔软。
他闭上眼睛,明明没有生病,发出的声音却变得低哑:“我没事。”
谢雪柔松开手:“如果不舒服,要跟人说,知道吗?”
“知道。”
他见谢雪柔身上穿着家居服,问:“你今天住在这里吗?”
“是啊。”谢雪柔笑着说,“太晚了,不想开车。”
不想开车,可以请人开。
也许谢雪柔留下来是为了陪宋悠然。今天宋悠然过节。
闻初吃完饭,路过客厅,看到谢雪柔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走过去问:“我可以坐在旁边看书吗?”
他和宋悠然各有各的房间,平时不会在客厅逗留。
谢雪柔点头:“当然。”
闻初在附近的单人沙发落座,书放到腿上。
谢雪柔见他心无旁骛,很快投入到书本的世界,低下头继续处理工作。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溜走。
谢雪柔处理完最后一条消息,拿起手机去客房打电话。
闻初从洗手间出来,发现谢雪柔不在客厅,便去客房找她。
房间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谢雪柔消失了。
闻初不愿意离开,搓着双手在客房外的走廊里踱步,路过的佣人告诉他,谢雪柔往后院去了。
按照佣人的提示,闻初来到通往后院的玻璃门前。
门边的地上蹲着一个人,花园里,谢雪柔站在半人高的植株旁打电话。
“……孩子没事就好,否则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那半人高的植物是一种叫朱丽叶的月季,开香槟色的花,容易生病,不太好养,很久没开过花了。
门边的人仰头看他:蹲下来!
闻初弯曲膝盖,听到宋悠然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在咀骨嚼肉。
宋悠然怒目而对,指着自己脚边,无声地吼:过来!
闻初腾挪过去,感受到宋悠然鼻息间的热意,紧接着两只耳朵被捂住。
他睁大双眼,看到宋悠然嘴唇抿成一条线,再往上,是暗含警告的眼神。
他不喜欢我看他。闻初心想,轻轻合上眼睛。
宋悠然磨牙:这家伙果然是变态。
闻初迟迟不上楼,宋悠然担心他在谢雪柔面前胡言乱语,回去房间拿了作业本,打算在客厅写作业,顺便监视他们。谁知下楼后,客厅一个人也没有,闻初坐的椅子上放着一本书。
宋悠然本不想看,但那封面上的画实在太过分,而且这书叫什么名字?这是人类大脑能想出来的玩意吗?
一边在心里骂不知所谓,一边打开书,于是“信息素”“发晴”“怀孕”等字眼强行挤入眼球。
宋悠然手指发烫,书掉在脚边,脸色发黄地怒骂:“变态!”
现在,这个变态蹲在自己面前,只是不想让他听到谢雪柔讲电话的内容,才捂住他的耳朵,他居然把眼睛闭上了,闭上了!
把眼睛闭上干什么?
这个闭眼的姿势像极了……宋悠然不太确定,但不妨碍他后背上爬满蚂蚁,强忍着不适,坚持到谢雪柔说完孩子的事后立即松手,对睁开眼睛的闻初说:“你在这等着。”
谢雪柔挂断电话,正转身……宋悠然低下头,四肢着地,快速爬走。
闻初乖乖等在原地,直到头顶有声音问:“小初,怎么坐在地上?”
闻初仰起脸,谢雪柔皱着眉俯看他:“以后不要再坐地上。”
他没有坐在地上。
但,这不重要了。
另一边,宋悠然洗完手躺在床上。
谢雪柔在电话里说:我会尽量排开时间,到时候陪你去做检查……你把孩子照顾好……你有事,他也不能有事……
“你”是谁?
之前在谢雪柔车上看到孕检报告,他以为谢雪柔怀孕了。
当时时间紧迫,他害怕被谢雪柔察觉,只匆匆看了两眼就将报告塞回座位底下,现在看来,那张B超单是别人的,怀孕的也另有其人。
是谁呢?
那个给谢雪柔打电话的到底是谁?
谢雪柔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肚子里的孩子?
她不在意孕妇,只在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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