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悠然的心情又变差了。
闻初怀疑是那天晚上宋悠然放开他的耳朵,他睁眼太快导致宋悠然生气了。
宋悠然两眼无神地望向车窗,头顶像是笼罩着一片阴云。
下车后,宋悠然走在前面,闻初落后两步。
谢雪柔从别墅里出来,和他们打招呼。
宋悠然表情恹恹的,不想说话的样子。
谢雪柔这次过来,除了叮嘱宋悠然明天待在别墅里等家庭老师上门,还要带闻初去见宋宏涛。
宋宏涛晚上有一点时间。
谢雪柔把闻初带到公司,交给岑秘书,去了楼下她自己的办公室。宋宏涛见完闻初,岑秘书会再把他送回来。
闻初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两手交叠放在腿上,看宋宏涛处理工作。
宋宏涛很忙,并乐此不疲。
他用商量的口吻说出命令的话语,手指在檀木桌面上轻扣,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没有人能在他的王国里质疑他,他总是胜券在握,周围的人把他的话奉若圭臬。
闻初认为,谢雪柔身上那股冷漠又独断的气质来源于他,是他影响了谢雪柔,而谢雪柔又影响了宋悠然。
宋悠然说要做一个活人,心随意动,哭笑由己,但在这个王国里,何其难。
宋宏涛结束视频会议,转动座椅,朝闻初招手:“阿初,来。”
闻初走到办公桌后,站在宋宏涛面前。
宋宏涛已过花甲之年,即使保养得当,皮肤也难以维持水润弹性。干燥的指腹拨开闻初额前的碎发,在略微翘起的眼角停留。
“晚饭想吃什么?”宋宏涛问他。
“都可以。”闻初说,继而补充:“我不挑食。”
宋宏涛哈哈大笑,握起闻初的手,带他乘电梯下楼。
“孩子,不是你不挑食,而是端到你面前的食物已经筛选过了。”
宋宏涛带闻初去了一家会员制私房菜,那里门厅幽静,洞开的竹帘外,可见皓月当空。
闻初盘坐在茶榻前,中指、拇指捏住滚烫的茶碗边缘,食指翘起压住碗盖,清香的茶水涓涓流入公道杯。
放下盖碗,指腹微红,闻初分好茶,对宋宏涛做出邀请的手势。
宋宏涛见他动作不急不缓,心中欣慰,端起茶杯闻一闻,再喝一口,说:“我明日要去一趟G国,会在那边停留几日,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外公给你带回来。”
闻初放在茶巾上面的手指收紧。
“外公,可以让舅舅继续去上补习班吗?”
宋宏涛放下茶杯,“你舅舅让你来求情的?”
闻初摇头。
宋宏涛说:“既然你舅舅没请你帮忙,你便不该插手;谢秘书如何管教你舅舅,自有她的考量。”
闻初仍然摇头:“舅舅不开心。”
他不明白,宋宏涛为什么对宋悠然不闻不问。宋悠然是他唯一的儿子,他难道不应该将宋悠然捧到手心里珍爱吗?
宋宏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宋兰:“你小姨当年违背承诺,非要嫁给你小姨夫,这些年,你小姨夫生意一直没有起色,他们不好腆着脸开口,就说今年暑假让陈峰到我身边来陪我。
“阿初,你觉得外公应该怎么做?”
宋宏涛的意思是继承人有很多,他并不是唯一。
闻初的手指松开茶巾,虚虚地搭在桌缘:“暑假开始,我就去公司学习。”
宋宏涛站起来,拍一拍他的肩膀,低头看他:“这样才像我。”又笑着说,“G国的相机不错,到时候外公给你带回来,好吗?”
闻初木着脸:“谢谢外公。”
谢雪柔把闻初送到别墅门口,没有进屋,直接开车走了。
闻初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到宋悠然房间的窗户还亮着灯。
翌日早晨,闻初下楼吃早餐,家庭老师已经来了,在客厅里辅导宋悠然写功课。
尹老师给宋悠然讲完一道大题,再勾出几道类似的题目让宋悠然练习,自己坐到旁边的沙发,端起茶几上的水杯。
之前从楼上下来的男生再次回到过道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看。
尹老师扬起笑问:“有事吗?”
男生手指向角落里的单人沙发:“我想坐在那边看书。”
尹老师同意:“去吧。”
其实客厅不是好的教学场所,人来人去,而且宋悠然趴在茶几上写作业的姿势像是玩闹,但宋悠然拒绝尹老师去他的房间授课,声称那是私人领域,涉及**,还说“老师教我书本上的知识就够了,不要管太多”。
现在的学生一个比一个难带,太有个性了。
宋悠然态度不好,但不算顽劣。
闻初看书认真,尹老师一眼看出他有发展的潜力。
走过去轻声问:“你看什么书?”
闻初合上书本露出封面,声音平淡地说:“穿书后我给反派生了三个崽。”
尹老师:“……”
写题的宋悠然皱眉,看得可真快,上次还不是这本。
尹老师三十多岁了还没结婚,女朋友也只有半个——之前相亲他看中了对方,对方还在考虑。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少年都开始看生娃题材了,是他太落伍,还是现在的小孩太超前?
尹老师:“你看这种书不会影响学习吗?”
少年天真又残忍:“看书怎么会影响学习?”
尹老师叹气:“你妈妈不管你吗?”
他以为少年是谢雪柔的另一个孩子,谢雪柔既然给大儿子请家教,没道理对小儿子放任不管。
尹老师:“你妈妈是不是不知道你看这种书?”
少年:“我妈妈不管我,我都自己管自己。”
尹老师的世界崩塌了,这也太偏心了,难怪这小孩乍一看呆呆的。
扭头去看宋悠然,尹老师在心里批判:家长不能一碗水端平,遭殃的就是孩子。哥哥脾气暴躁,弟弟性格唯诺,对两个孩子都是伤害。
尹老师再看闻初的目光,就像看地里的小白菜:“你读几年级了?”
闻初回答。
尹老师啊一声:“你才是哥哥啊?”
感觉不像啊!
这个哥哥看着比弟弟稚嫩,脸颊圆乎乎的,头发软软的搭在额头,就是一颗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
糯米团子也就表情挺能唬人,不言苟笑,说话一板一眼,可语调里又有一股绵软的拉丝劲。
宋悠然听不下去了,放下笔说:“老师,我写完了,你过来检查一下。
“不要总缠着我外甥说话。”
尹老师:“……”
第二日,尹老师主动招呼闻初到身边看书。
他不仅给宋悠然发了两张试卷,还给闻初发了两张试卷。
宋悠然颇为无语,但没说什么。
闻初在尹老师殷切的目光下拿起笔,花了半个小时把试卷做完,重新坐回沙发,打开腿上的书。
尹老师批改完,拿着红笔久久不语。
宋悠然在旁边冷笑:“老师,你管好我就够了,人家是天才。”
尹老师不信邪,五天后带着绝密版试卷前来。
他不是想为难闻初,只是觉得逻辑不通。按照宋悠然的说法,他这个外甥除了吃吃喝喝喝睡睡,剩下的时间都在看闲书,从来不翻课本。
就算天才不用老师教,也得自学,总不能真的是带着记忆穿越过来的吧。
尹老师检查完试卷,有新的发现。
“新学年的知识,你学多少?”
“学完了。”
“全部?”
“全部。”
尹老师emo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再努力一把,更进一步。”
“欲速则不达,做事要张弛有度,我外公说的。”
闻初用那张稚嫩的脸说出冷漠的话,“外公说学习上的事差不多就行了,我以后不去做研究,学太深没用。”
尹老师哑口无言,缓过神来说:“你外公知道你看这种书吗?”
就是跟书过不去!
“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闻初一本正经地说,“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事。”
尹老师做最后的挣扎:“市面上有很多类型的小说,你可以看点有用的。”
闻初手指着书页上的一行字:“这上面说‘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或许对老师来说是有用的书,对我来说无用。
“而且我长大以后就没时间看书了,那时候我或许会和老师一样,把书分为三六九等,给它们贴上有用无用的标签。”
闻初是真心觉得人的思想会随着年纪发生变化,而尹老师则认为闻初在阴阳他。
又五天,尹老师再次来到别墅,他不再和闻初说话,全心全意地辅导宋悠然做功课。
结束一天的辅导,宋悠然把尹老师送到门口:“老师,你下周还来吗?”
宋悠然下周进行升学考试,结束后,他的暑假就开始了。
尹老师说:“这要看谢女士的安排。”
宋悠然忽而笑了:“老师,你一定很挫败吧,你能辅导我,但不能辅导我的外甥。其实这也没什么,不是什么人都能教天才,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老师你说,我说得对吗?”
尹老师嘴唇颤抖,脸色煞白,自尊被击得粉碎。
他收回之前的话,宋悠然比他之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小孩都要顽劣。
升学考试结束,宋悠然恢复去补习班的日子。
尹老师不来了,他对谢雪柔说:“能力有限,不敢耽误您家的小孩。”
宋悠然得知消息后,愉悦地笑了。
但快乐的日子往往短暂,没过多久,考试成绩出来,宋悠然的分数远够不上实外的门槛。
谢雪柔终于发现宋悠然的计谋,他是故意考砸的!
谢雪柔站在房间中央,胸膛剧烈的起伏,声音却放得格外轻,她问宋悠然为什么。
宋悠然回答:“我要去江北读书。”
谢雪柔对宋悠然的愿望只字不提:“我会想办法找关系把你送进实外,希望你在暑假这段时间里认真补习,争取在开学考上取得好成绩。”
宋悠然追上谢雪柔的脚步:“我不去实外,我要去江北!”
谢雪柔面如寒霜:“宋悠然,不要任性。”
宋悠然愣在原地,谢雪柔下楼后,他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佣人对放学回来的闻初忧伤地摇头。
闻初想到宋氏和江北的高新区有合作,以宋家的财力物力在江北找一所好学校并不难。
宋家可以解决宋悠然的困境,但宋家也是造成宋悠然困境的根本。
闻初现在觉得宋悠然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向往着蓝天,时不时就往笼子上撞,撞到头破血流,满身是伤,既不认输又认命的叼起投入笼中的食物。
骨气是有,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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