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杵与石臼相撞的声响在静谧的药房里格外清脆。凌霜将捣好的药粉过筛，细白的粉末如雪般落在青瓷盘中，散发出淡淡的苦香。
窗外已是日暮时分，最后一缕阳光透过窗棂，在药架上投下稀碎的光芒。
“当归少了一钱。”墨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越过她的肩膀，从药柜取下一片干当归。
凌霜的耳根微微发热，手上动作却不停：“李嬷嬷说后山的当归今年长势不好，要省着些用。”
墨辰闻言，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今早去断魂崖采的。”他展开纸包，里面是几株新鲜的当归，根须上还沾着泥土，“断魂崖背阴处的药效更好。”
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投下。凌霜注意到他虎口处新添了一道细小的伤口，想必是采药时被岩石划伤的。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伤痕：“疼吗？”
墨辰的手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有收回：“小伤。”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喉结微微滚动，“比起这个……”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蓝雨妍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与往日不同，她今日穿了一身绯色襦裙，腰间系着玄霄派弟子特有的靛青色丝绦。
“阿霜！”她兴奋地拉住凌霜的手，“你看！”她转了个圈，丝绦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祁公子说这是玄霄派给……给……”
“给未来道侣的信物。”祁舒缓步走入药房，一袭月白色长衫衬得他越发温润如玉。他腰间除了白玉令牌，还挂着一个绣工粗糙的香囊，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蓝雨妍的手笔。
凌霜惊讶地看向好友：“你们……”
蓝雨妍的脸瞬间红得像她裙子的颜色，低头摆弄着丝绦的流苏：“昨晚在后山……祁公子他……”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耳语。
祁舒自然地揽住蓝雨妍的肩膀，眼中是藏不住的温柔：“我向蓝姑娘表明了心意。”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玉上刻着并蒂莲的纹样，“这是玄霄派弟子的定情信物，请墨师兄做个见证。”
墨辰接过玉佩仔细查验，眉头微蹙：“玄霄派规矩，定情需有师长见证。”
“师尊已经同意了。”祁舒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上面盖着玄霄派掌门的印鉴，“他说等幽冥裂缝一事了结，就为我们主持仪式。”
凌霜注意到墨辰查验信笺时，目光在祁舒腕间的莲花印记上停留了片刻。那印记比前几日更加清晰，花瓣轮廓泛着淡淡的金边，不似之前那般阴郁。
“恭喜。”墨辰最终点头，将玉佩还给祁舒，嘴角罕见地扬起一丝弧度，“没想到最后是你先……”
祁舒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墨辰的话。蓝雨妍好奇地眨眨眼：“先什么？”
“先找到道侣。”墨辰面不改色地改口，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凌霜。她正低头整理药粉，发间的玉莲簪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蓝雨妍欢呼一声，拉着祁舒转了个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对了！这是祁公子帮我改良的香囊，里面加了玄霄派的安神草药，送给阿霜！”
木盒里是两个精致的香囊，一个绣着霜花，一个绣着青竹。凌霜拿起绣着霜花的那个，闻到一股清冽的香气，与墨辰身上的沉水香有几分相似。
“我绣的花样，祁公子配的药。”蓝雨妍得意地晃了晃另一个香囊，“这个给墨公子，你们……”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钟声打断。天枢宫的警钟长鸣，震得药架上的瓷瓶微微颤动。
“药王谷的人又来了？”凌霜下意识按住腰间的凝霜镜。自从幽冥裂缝一战后，镜子就变得异常安静，但此刻却微微发烫。
墨辰已经拔剑出鞘：“不是药王谷。”他目光锐利如鹰，“钟声三长两短，是有外敌入侵。”
四人赶到主殿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数十名弟子。玄清掌门立于高阶之上，雪白的长发在暮色中如银瀑般醒目。
令人意外的是，他面前站着的是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女子，腰间悬着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
“天璇门孟南汐？”凌霜惊讶地低呼。三日前还在练武场挑衅的少女，此刻却风尘仆仆地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烫金信笺。
“天璇门遭药王谷袭击，师尊命我前来求援。”孟南汐的声音不复往日的骄横，带着明显的疲惫，“他们抢走了镇派之宝赤霄剑谱，还伤了我派七名弟子。”
玄清掌门接过信笺，眉头越皱越紧：“药王谷要剑谱何用？”
孟南汐抬头，目光扫过人群，在看到墨辰时微微一亮：“师尊说，剑谱最后一页记载着焚天剑阵的布阵之法，正是封印幽冥裂缝的克星。”
一阵低语在弟子中扩散。凌霜感觉墨辰的手臂突然绷紧，青筋在手背上清晰可见。她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
“药王谷想打开裂缝。”墨辰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需要破解封印之法。”
祁舒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孟南汐身边，递上一杯热茶：“孟师妹可知道药王谷下一步动向？”
孟南汐接过茶杯，指尖在祁舒腕间的莲花印记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听被俘的药王谷弟子说，他们下一个目标是青羽门……”
“什么？！”蓝雨妍惊呼出声，“爹爹他们……”
祁舒立刻揽住她的肩膀：“别急，青羽门机关重重，没那么容易攻破。”他转向玄清掌门，“弟子愿前往青羽门报信。”
玄清掌门沉吟片刻：“墨辰与凌霜同去。幽冥裂缝刚被封住，老道需坐镇天枢宫。”他雪白的眉毛下，目光如炬，“祁舒留下，老道有事相询。”
暮色渐浓，四人在回廊下匆匆道别。蓝雨妍眼眶泛红，死死攥着祁舒的衣袖：“一定要小心……”
祁舒轻吻她的额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拿着这个，遇到危险就捏碎。”他将玉符塞进蓝雨妍手中，又转向墨辰，“师兄，青羽门的机关阵需以音律破解，这个给你。”
那是一支青玉笛，笛尾坠着与蓝雨妍红绳同色的流苏。墨辰接过，指尖在笛孔上轻轻抚过：“清音笛？”
“师尊所赐。”祁舒笑了笑，突然压低声音，“药王谷的紫烟有古怪，遇火则化毒，切记。”
凌霜注意到他说这话时，腕间的莲花印记微微发亮，而孟南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印记上，眼中情绪复杂。
“走吧。”墨辰收起玉笛，轻轻碰了碰凌霜的手肘，“趁天没全黑，还能赶一段路。”
蓝雨妍突然扑上来抱住凌霜：“一定要平安回来……”她的声音哽咽，发间的步摇硌在凌霜颈间，冰凉如泪。
山门处，孟南汐执意同行：“赤霄剑谱是我派至宝，我必须亲自夺回。”她解下腰间佩剑递给守门弟子，只留一把短匕，“请转告玄清掌门，南汐欠天枢宫一个人情。”
夜色如墨，三人沿着山间小径疾行。 孟南汐走在最前，身形矫健如羚羊；墨辰断后，青铜短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凌霜走在中间，青霜剑悬在腰间，凝霜镜却反常地安静。
穿过一片竹林时，孟南汐突然停下：“有人跟踪。”她压低声音，短匕已经出鞘。
墨辰不动声色地靠近凌霜，手指在袖中捏了个剑诀。夜风拂过竹叶，沙沙声中确实夹杂着不协调的脚步声。
“几个？”凌霜轻声问，手已经按在剑柄上。
孟南汐闭眼倾听：“至少五个，不……六个。”她突然睁眼，“药王谷的影卫，专门负责追踪。”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六道黑影从竹梢跃下。月光下，他们全身包裹在紫黑色劲装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中短刃泛着诡异的蓝光，好像是淬了毒。
墨辰的剑比思绪更快。青光闪过，最先扑来的影卫已经捂着喉咙倒地。
凌霜的青霜剑出鞘，寒气瞬间将两名影卫冻成冰雕。
孟南汐的短匕如毒蛇吐信，精准刺入另一名影卫的心口。
“留活口！”墨辰喝道，但为时已晚。最后两名影卫对视一眼，突然咬碎了口中毒囊，顷刻间便气绝身亡。
凌霜蹲下身检查尸体，在领头影卫的衣襟内发现了一块紫晶令牌，上面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花蕊处却是个狰狞的鬼面。
“药王谷的鬼莲令。”孟南汐倒吸一口冷气，“只有谷主亲信才能佩戴。”
墨辰接过令牌，指尖在鬼面上轻轻摩挲：“他们在找什么？”他突然翻过令牌，背面刻着几个小字：“凝霜镜主”。
凌霜心头一跳，腰间的镜子突然微微发烫。墨辰立刻将令牌捏碎，碎片在他掌心化为齑粉：“我们得加快速度。”
黎明前的青羽门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护山大阵依然运转，七彩光如倒扣的碗将整个山峰笼罩，但门内却不见往日的灯火通明。
“不对劲。”孟南汐皱眉，“青羽门素来彻夜研习机关术，此刻应该……”
她的话没说完，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山门处传来。护山大阵的光幕突然剧烈波动，七彩光芒中渗入丝丝紫气。
“药王谷在破阵！”墨辰一把拉住凌霜，“走侧门！”
三人绕到后山一处隐蔽的洞口，这里是蓝雨妍曾经偷偷带凌霜进出的小径。墨辰取出祁舒给的青玉笛，吹奏出一段奇特的旋律。石壁应声而开，露出黑黝黝的通道。
通道内机关重重，但有祁舒事先提醒，三人顺利通过。当最终推开出口的石板时，眼前的景象让凌霜呼吸一滞——
青羽门的主广场上，数十名弟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面色发青，显然中了毒。广场中央站着个紫袍老者，手中正把玩着一卷竹简，正是蓝雨妍的父亲，青羽门掌门蓝枫。
他被两名影卫押着跪在地上，嘴角渗血，却仍怒目而视。
“蓝掌门何必固执？”紫袍老者阴恻恻地笑道，“交出天工图谱，我自会给你解药。”
蓝枫啐了一口：“药王谷的走狗！天工图谱岂能给你们这些……”
老者突然抬手，一道紫光射向蓝枫心口。千钧一发之际，凌霜的青霜剑脱手飞出，寒气与紫光相撞，在空中炸出一团冰雾。
“谁？！”老者厉喝，转身的瞬间，墨辰的剑已经抵在他咽喉。
“玄霄派墨辰。”墨辰的声音冷如冰霜，“放开蓝掌门。”
老者却突然狞笑：“晚了。”他猛地捏碎手中一枚紫晶，整个人瞬间化作一团紫烟消散。与此同时，押着蓝枫的两名影卫也突然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孟南汐迅速检查影卫尸体：“是噬心蛊，见光即死。”
凌霜扶起蓝枫，老者的一击虽然被挡下，但余波仍让他面色惨白：“伯父，雨妍她……”
“没事就好……”蓝枫虚弱地笑了笑，突然抓住凌霜的手腕，“药王谷要的不是天工图谱，是……”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一口黑血喷出。
墨辰迅速点了他几处大穴，从怀中取出玄霄派的解毒丹：“先服下这个。”
蓝枫摇头，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简：“给……雨妍...…”他的手突然垂下，玉简滚落在地。
凌霜拾起一看，上面刻着“天工图谱·禁卷”几个小字。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幸存的青羽门弟子赶来。墨辰迅速收起玉简，低声道：“先离开这里。”
晨光微熹时，三人在一处隐蔽的山洞暂歇。凌霜展开玉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种奇异机关的制法，最后一页却画着一面镜子，几乎与凝霜镜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墨辰声音低沉，“青羽门初代掌门曾参与炼制凝霜镜，这天工图谱记载了镜子的构造。”
孟南汐凑过来细看：“药王谷想复制凝霜镜？”
“不。”墨辰指向图纸角落的一行小字，“他们想找到镜子的镜心，那是控制幽冥裂缝的关键。”
凌霜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凝霜镜。晨光中，镜面不再映出她的倒影，而是浮现出一枚奇特的符文，形状如同绽放的冰莲，花蕊处却是个小小的漩涡。
“镜心……”她轻触那个漩涡，镜子突然剧烈震动，一道血光直冲天际。
远处，天枢宫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震动。
墨辰脸色大变：“不好！药王谷声东击西，他们的真正目标是——”
“幽冥裂缝！”凌霜与孟南汐异口同声。
三人冲出山洞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一道横贯天际的黑色裂缝，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巨大。黑雾如潮水般涌出，隐约可见无数黑影在其中蠕动。
更可怕的是，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天枢宫方向延伸，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岩石风化，仿佛连时间都被吞噬了。
“来不及回去了。”墨辰当机立断，“先去最近的玄霄派分坛求援！”
山路崎岖，凌霜却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腰间的凝霜镜越来越烫，镜中的漩涡正在不断扩大。
她突然明白，自己与这面镜子的联系，远比想象中更加深刻。
而此刻的天枢宫，恐怕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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