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碑前。
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巨大的石碑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暗沉金属铸造,表面布满了刀劈斧凿般的古老伤痕和早已干涸发黑的斑驳血迹。
碑身上缠绕着粗大、刻满符文的玄铁锁链,锁链尽头深深没入冰冷的山岩之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怨毒与亘古荒凉的凶煞之气,如同粘稠的沼泽,弥漫在石碑周围十丈之内,连光线都似乎被扭曲吞噬,显得异常昏暗阴森。
清徽长老背对着墨辰,负手立于石碑前丈许之地。他一身深紫色执法长老袍服,在昏暗中如同一块沉重的阴影。
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镇魔碑,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如同在宣读判决:“墨辰,你可知罪?”
墨辰站在离他五步之外的地方,肩头细布渗出的血迹在昏暗光线下已凝成深褐色。
紫阳真火煅烧后的剧痛和虚弱感尚未完全消退,又被此地浓郁的煞气侵蚀,让他胸口阵阵发闷,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但他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沉静地落在清徽的背影上:“弟子愚钝,不知长老所指何罪?”
“不知?”清徽猛地转身!他脸上惯常的冷峻此刻被一种压抑的怒火覆盖,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墨辰脸上。
“你私自携带蚀灵魔种此等至邪至秽之物回山,置山门安危于不顾,此罪一!身负首徒之责,却在天枢禁地行事莽撞,贸然催动玄霄寂灭这等玉石俱焚之术,视宗门传承如儿戏,此罪二!更有甚者,”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步步逼近,“你两次以身犯险解析魔种,灵力本源恐已遭侵蚀,滋生心魔!方才在静心池,紫阳真火异动,便是明证!你身上这挥之不去的幽冥秽气,瞒得过旁人,瞒得过这镇魔碑吗?!”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宽大的袍袖猛地一拂,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引动了环绕镇魔碑的玄铁锁链。
锁链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与此同时,那巨大的镇魔碑仿佛被唤醒的凶兽,碑身猛地一震。
一股浓郁得化不开,充满了疯狂怨念与杀戮**的凶煞之气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猛地朝着墨辰汹涌扑来。
更可怕的是,在这股凶煞之气中,竟混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却令墨辰无比熟悉的冰冷污秽,正是那蚀灵魔种的气息。
这股混合的凶煞污秽之气,如同无形的巨蟒,瞬间缠绕上墨辰的身体,它疯狂地试图钻进他的伤口,侵蚀他的灵力,冲击他的识海。
无数充满杀戮,毁灭,怨恨的负面幻象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耳边仿佛响起万千亡魂的凄厉哭嚎。
腰间的青铜铃铛在这极致的凶煞与污秽冲击下,如同被冰封,沉寂得没有一丝反应。
墨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额角瞬间布满冷汗,眼前阵阵发黑,这不仅是煞气的侵蚀,更像是一种来自灵魂层面的审判与镇压。
清徽长老竟能引动镇魔碑的力量,还将其与魔种气息融合?!他想做什么?!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清徽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掌控一切的残酷,“灵力驳杂,神智受扰,凶煞缠身!这便是你被魔种侵蚀的铁证!墨辰,你已入魔障而不自知!”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捉摸的精光,语气却转为一种看似痛心的规劝,“念你曾为宗门立下功劳,本座给你一个机会。交出你身上所有可能被魔气污染之物,包括你那护身的铃铛法器!然后,在这镇魔碑前,以锁魂链自缚,接受镇魔碑的净化,直至心魔尽除!否则……”
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威压混合着镇魔碑的凶煞,如同山岳般向墨辰压来,“否则,休怪本座以门规论处,代行清理门户之责!”
交出铃铛?自缚锁魂链?墨辰瞳孔骤缩,清徽的意图昭然若揭,他想将自己彻底禁锢在这镇魔碑下,甚至夺走他最后的护身之物。
这绝非简单的惩戒,这更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针对他个人的陷阱。玄霄派内部,果然有鬼,而这清徽长老,很可能就是关键人物。
凶煞与污秽之气如同冰冷的毒蛇,疯狂地撕咬着他的意志,试图将他拖入疯狂的深渊。
清徽那看似公正严明,实则充满杀机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就在这心神剧震,内外交困的绝境边缘,一股强烈的,冰冷刺骨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再次从他心口炸开。
比之前在静心池时更加清晰,更加剧烈,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模糊的画面,而是一种近乎灵魂层面的共鸣。
他仿佛能听到凝霜镜在疯狂嗡鸣,能看到凌霜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染血,正挥舞着青霜剑,在铺天盖地的污秽触手和冰棱碎片中浴血奋战。
能感受到她心口凝霜镜传来的,被剧烈消耗的疲惫和一丝……濒临极限的虚弱。
凌霜!!
这个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惊雷,瞬间劈开了缠绕在他识海中的凶煞幻象,一股前所未有的,比紫阳真火更加灼热、更加滚烫的意志力从他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那是守护的意志,是绝不容许重要之人因自己失陷于此而陨落的决绝。
嗡——!!!
一直沉寂如死的青铜铃铛,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滚烫的守护意志彻底点燃。
它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越激昂的鸣响,这铃声不再是微弱的颤音,而是如同九天龙吟,带着一种涤荡乾坤、破灭邪祟的煌煌正气,瞬间响彻整个阴森的镇魔碑禁地。
叮铃铃——!!!
清越激昂的铃音如同无形的天罚之剑,狠狠斩向缠绕墨辰的凶煞污秽之气。
那混合了镇魔碑凶煞和魔种污秽的力量,在这蕴含着纯粹守护意志与玄霄本源正气的铃音冲击下,如同遇到烈阳的霜雪,发出“嗤嗤”的消融之声,瞬间溃散大半。
涌入墨辰脑海的负面幻象和亡魂哭嚎也如同被飓风扫过,顷刻间烟消云散。
“什么?!”清徽长老脸上的冰冷与掌控瞬间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引以为傲的能操纵镇魔碑凶煞之力的秘法,竟被一个不起眼的铃铛发出的声音击溃?
墨辰浑身压力骤减,他猛地抬头,眼中因守护意志而燃起的火焰取代了之前的沉静与压抑。
他一步踏前,无视清徽惊骇的目光,无视肩头伤口崩裂带来的痛楚,更无视那仍在咆哮嘶吼的镇魔碑凶气。
他的目光如两柄出鞘的寒剑,直刺清徽双眼,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清徽的心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清徽长老!”他腰间的青铜铃铛随着他凛然的气势,依旧在铮然清鸣,如同不屈的战歌,“这镇魔碑的凶煞,混杂着蚀灵魔种的污秽……你引动它来审判我,究竟是除魔卫道,还是……欲盖弥彰?!”
“你!放肆!”清徽长老被这直指核心的质问噎得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暴怒。
他周身灵力疯狂涌动,深紫色的袍袖无风自动,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出手。
但墨辰的话和那清越不绝的铃音,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不止于此。
镇魔碑禁地深处,几道隐晦而强大的气息似乎被这铃声和质问惊动,悄然锁定了此地。
禁地入口处,一道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响起:
“住手!”
天枢宫,药圃旁的小屋。
灯火如豆,映着凌霜略显苍白的脸。她正小心地将捣好的药泥敷在蓝雨妍手腕被污秽气息灼伤的红痕上。
药泥带着清凉的薄荷和当归气息,缓解了那火辣辣的刺痛感。
“嘶……轻点轻点……”蓝雨妍龇牙咧嘴,却还是乖乖伸着手臂。
她看着凌霜专注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腕间光芒黯淡了许多的红绳,小声嘟囔:“阿霜,对不起……都怪我太不小心,差点连累你……”
“说什么傻话。”凌霜头也没抬,动作轻柔地将药泥抹匀,“那陷阱是专门针对探查地脉的人布下的,谁去都一样。你能用红绳撑到我赶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想起碎石坡那惊险的一幕,若非蓝雨妍的红绳争取了宝贵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凝霜镜在她心口传来平稳温热的搏动,驱散着战斗后的疲惫和寒意。
蓝雨妍看着凌霜平静的眉眼,又想起她挡在自己身前硬抗触手重击时喷出的那口鲜血,心里又酸又暖。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阿霜,刚才……你冲过来的时候,脸色特别吓人,是不是……是不是感应到什么了?”她指了指凌霜的心口。
凌霜敷药的动作微微一顿。
墨辰……在紫阳真火煅烧中猛然睁眼时那瞬间惊悸的眼神,还有那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却仿佛响在她灵魂深处的铃音……那种跨越空间的灵魂共鸣太过清晰,太过震撼。
“嗯,”凌霜没有否认,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他那边……应该也遇到麻烦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瞬间的悸动和铃音,让她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他那一刻的惊怒与决绝。
蓝雨妍瞪大了眼睛,随即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促狭又带着点羡慕的笑容:“我就说嘛!肯定是墨公子感应到你有危险了!他那个人啊,看着冷冰冰的像块石头,其实心里头……”她故意拉长了声调,学着墨辰平日里的语气,“无事、无妨、小伤……啧,关心人都不会好好说,全靠那破铃铛响两声!”
凌霜被她夸张的模仿逗得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心底那丝担忧似乎也被冲淡了些许。
凝霜镜的搏动也仿佛变得更加温暖有力。是啊,他不会说,但那铃铛的声音,便是他无法掩饰的心声。
“好啦,别乱动。”凌霜轻轻拍了下蓝雨妍没受伤的手背,止住她的调侃,“这两天好好休息,别再乱跑。红绳的力量需要时间恢复。”
“知道啦知道啦!”蓝雨妍笑嘻嘻地应着,看着凌霜细心为自己包扎好手腕,又忍不住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小声嘀咕,“也不知道祁舒那个闷葫芦现在怎么样了……玄霄派规矩那么多,他伤还没好,会不会被那些古板长老刁难啊……”
凌霜收拾药碗的手微微一顿。玄霄派……墨辰面对的,恐怕不仅仅是规矩。
她想起他临走前提起清徽长老时的沉默,想起他独自走向静心池时那沉默挺拔的背影。
她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拭着手,目光落在窗棂外沉沉的夜色上,眼神沉静而坚定。
无论他在面对什么,她相信他,如同他相信她能守住天枢宫一样。凝霜镜在心口平稳地搏动着,如同无声的承诺。她得尽快恢复力量,后山的麻烦,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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