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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残魂低语

天枢宫药圃,午后的阳光本该暖融,此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闷。

空气中浓郁的当归苦香,被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和刺鼻的硫磺腥气粗暴地撕裂。凌霜站在被破坏的田垄边缘,清冷的眸子里映着满目疮痍。

昨夜还顽强舒展着绿叶的珍稀药草,此刻大片大片地枯萎焦黑,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燎过,只留下扭曲的枯枝,散发着绝望的死气。

肥沃的泥土变得板结,灰败,甚至有些地方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被污血浸染过。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尚存一丝生机的草木根部,竟隐隐缠绕着极其淡薄、却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灰黑色丝线,是幽冥蚀灵子种的残留。

凝霜镜悬浮在凌霜身前,镜面流转着清冷的辉光,心口的霜纹光芒稳定却带着一种沉重压抑的流转感。

她的指尖萦绕着淡薄的寒灵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仔细感应着这片被污染土地深处残留的波动。

不是单纯的破坏……是精准的掠夺和污染……目标正是蕴含生机的灵植……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些灵植,是炼制疗伤丹药,稳固地脉灵气的关键。

幽冥的爪牙,不仅在前方战场肆虐,更将毒手伸向了他们恢复元气的根基,这远比一场正面的厮杀更令人心头发冷。

药庐内,当归的暖香依旧固执地弥漫着,试图驱散从门外缝隙渗入的焦糊气息。

祁舒在短暂的苏醒后又沉沉睡去,呼吸平稳绵长,脸上那层骇人的死白终于褪去,显露出属于活人的,虽然依旧苍白却安稳的底色。

蓝雨妍依旧守在他的软榻边。她没有再哭,红肿的眼眶下是异常坚定的眼神。

她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棉帕,一点一点、极其轻柔地擦拭着祁舒脸颊和脖颈上残留的血污痕迹。

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无比的珍视。

当擦拭到他那只曾紧紧握住她,此刻无力地搭在身侧的手时,蓝雨妍的动作顿了顿。

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却略显苍白的手,昨夜那冰冷的触感和无意识的紧握力道犹在掌心。

祁舒……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无声的祈愿在她心底流淌。腕间的红绳禁步,那点微弱的红光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柔和地亮着。

就在她准备继续擦拭时,祁舒那只手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的眼睫再次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涣散,虽然依旧带着深沉的疲惫,却有了清晰的焦点。他微微侧头,视线落在蓝雨妍近在咫尺、写满关切的脸上。

“雨妍……”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清晨时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

“祁舒!你醒了!”蓝雨妍眼中瞬间爆发出亮光,惊喜地低呼,连忙放下棉帕,“感觉怎么样?还疼吗?要不要喝水?”

祁舒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腕间那闪烁着微光的红绳禁步上,再缓缓移向她红肿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歉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辛苦你了……”他低声说道,带着无尽的感激。

蓝雨妍用力摇头:“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只要你没事就好!”她说着,下意识地想去握他的手,却又怕牵动他伤处,手停在半空,有些无措。

祁舒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苍白的唇边极其微弱地牵起一丝弧度。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轻轻覆在了蓝雨妍放在榻边的手上。

这一次,不再是昏迷中无意识的紧握,而是一种清醒的,带着温度的触碰。

蓝雨妍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手。掌心下传来的温热和那份清晰的珍视感,让她鼻尖再次发酸,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祁舒的目光落在两人相叠的手上片刻,又看向她腕间的红绳禁步,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温和的引导: “红绳……同心结的第五式……还记得……怎么结吗?”

蓝雨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祁舒师兄这是在,在教她?

在她守护了他这么久之后,他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在这样虚弱的情况下,还要教她红绳禁步的结法?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淹没了她的心田,混合着心疼和巨大的感动。

“记……记得一点,但不是很熟……”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回答,声音带着哽咽。

“没关系……”祁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耐心和力量,“我教你……慢慢来……”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仿佛在积蓄力量。

然后,他那只覆在蓝雨妍手背上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微微的颤抖,开始引导着她的手指。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每一个细微的牵引都透着无比的耐心和一种无声的守护意志。

“灵力……从此处……入……指尖要稳……心意……要诚……”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药庐里低低回响,如同最轻柔的夜曲。

蓝雨妍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他指尖的引导,调动起自己微弱的灵力,小心翼翼地缠绕着颈间的红绳。

她的动作还有些笨拙,手指偶尔会打结,灵力流转也不够顺畅。

每当这时,祁舒就会极其耐心地停下,用更轻柔的力道重新引导,低声纠正着她的细微偏差:“对……这样……灵力再……柔和一分……想着……守护……”

蓝雨妍学得很认真,小脸绷得紧紧的,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不再去想祁舒的伤势有多重,不再去想外面的危机有多可怕,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指尖那根小小的红绳和耳边那虚弱却无比坚定的教导上。

腕间的红绳禁步,随着她生涩却努力的灵力注入,那点微弱的红光渐渐变得明亮,稳定,散发出一种温暖而坚韧的气息,如同她此刻被填满的心。

药庐内,阳光透过窗棂,将两人专注的身影拉长。

少女笨拙而认真地学习着,男子虚弱却无比耐心地教导着。

那根缠绕在蓝雨妍指尖的红绳,如同一条无形的纽带,连接着两颗在劫难中彼此依靠的心。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指尖细微的触碰,灵力的交融,和那低沉的、带着守护意志的指导声。

空气中弥漫的当归暖香,似乎也被这份无声的温情浸染得更加馥郁。

与此同时,药圃深处,焦土边缘。

墨辰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凌霜身后。他的脸色沉凝,肩头的绷带在阳光下格外显眼,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怎么样?”凌霜没有回头,指尖的寒灵力依旧在探查着地脉深处残留的波动。

墨辰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眼前的惨状,声音低沉:“雪团带我去的地方……是后山一处废弃的引灵渠。那里残留的幽冥气息最浓,而且……”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在一处断裂的石碑下,我发现了一缕极其微弱、即将消散的……残魂气息。”

凌霜猛地转头看向他:“残魂?什么来历?”

“非常古老……充满怨毒和不甘……”墨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它依附在一小块碎裂的刻着‘谷’字的玉佩上。残魂消散前,只留下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北斗……阵枢……药王……谷……幽冥……永生……背叛……’”

“药王谷?北斗阵枢?”凌霜瞳孔微缩,药王谷,与祁舒的莲印传承息息相关。

北斗……正是之前子种分布图显示的阵型!而阵枢,指向天枢宫禁地。

“它还提到了,背叛?”凌霜追问,心口的霜纹流转速度微微加快。

“嗯。”墨辰点头,“残魂的意念充满恨意,似乎对幽冥和背叛有着刻骨的怨毒。结合它依附的玉佩残片……我怀疑,这缕残魂,很可能与当年药王谷的覆灭有关,甚至……可能就是某位谷主的残念。”

这个推测让凌霜心头巨震,药王谷的覆灭一直是修真界的悬案,若这残魂真来自谷主,那它所携带的信息和怨念,恐怕比想象的更加关键。

它提到的“北斗阵枢”和“药王谷”,无疑将幽冥的阴谋,蚀灵子种网络,甚至是祁舒莲印的破碎,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玉佩呢?”凌霜立刻问道。

墨辰摊开掌心。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布满裂纹的暗青色玉佩碎片静静躺在他掌心。

玉佩材质温润,却蒙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翳,上面那个残缺的“谷”字,透着一股苍凉古意。

一丝极其微弱、却充满怨毒和不甘的气息,正从碎片上缓缓消散,如同风中残烛。

凌霜指尖凝聚起一缕霜寒灵力,极其小心地包裹住那块碎片。凝霜镜的镜面立刻泛起阵阵涟漪,心口的霜纹也随之明灭不定。

她闭目凝神,试图从那消散的残魂气息和玉佩本身的材质中,捕捉更多被岁月掩埋的真相碎片。

墨辰的目光则再次投向那被污染的药圃,眼神锐利如刀:“这里的破坏,手法与引动地脉节点陷阱如出一辙。精准,恶毒,目的明确:断绝我们的恢复之源。布阵者,对天枢宫和药王谷的传承,都异常熟悉。”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沉重的空气中。

药圃的惨状,残魂的低语,玉佩的碎片……所有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药王谷”和“北斗阵枢”这根无形的线,逐渐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深渊。

药庐内,红绳在指尖缠绕,无声的守护在流淌。

药圃外,残魂在消散,冰冷的阴谋在显露。

当归的苦香,弥漫在温暖与寒冰交织的漩涡中心。

凌霜缓缓睁开眼,指尖的碎片冰冷刺骨。她看向墨辰,清冷的眸子里燃烧着冰焰,声音斩钉截铁:

“北斗阵枢,天枢宫禁地,必须立刻探查!”

墨辰重重点头,眼中杀意凛然。守护与征伐,温情与血火,在这片被玷污的土地上,再次交织成无法回避的命运之网。

而药庐窗内,那根被少女笨拙而坚定地编织着的红绳,在阳光下闪烁着希望的微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无论深渊如何黑暗,总有些羁绊,值得以生命去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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