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宫禁地,星枢殿深处。
沉水香冰冷的余韵早已被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硫磺腥气彻底吞噬。空气粘稠如墨汁,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滚烫的沙砾,灼烧着肺腑。
光线在这里被无限压缩,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近破碎的月光石,散发着幽绿黯淡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巨大殿堂的轮廓。
死寂,如同沉重的棺椁,笼罩着一切,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仿佛来自九幽的怨魂低语,如同实质的冰针,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
凌霜和墨辰并肩而立,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像。
凝霜镜悬浮在凌霜身前,镜面流转的清冷辉光在这片污浊的黑暗中,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撑开一小片相对洁净的区域,驱散着试图缠绕上来的粘稠黑气。
心口的霜纹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着,光芒稳定却带着一种抵抗重压的嗡鸣。
墨辰腰间的青铜铃沉寂无声,裂痕处的镜光却锐利如冰锥,他周身剑气内敛,右手紧握剑柄,肩头绷带下隐隐渗出的血迹在幽光下呈现出暗沉的色泽。
他们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在殿堂最深处——
那里,一座巨大的,由不知名黑色金属构筑的复杂阵枢,如同狰狞巨兽的心脏,正缓缓搏动着。
阵枢表面,无数扭曲蠕动的幽冥符文闪烁着不祥的血光,构成一个庞大而邪恶的北斗七星阵图。
阵图的核心,七颗由纯粹幽冥魔晶构成的“星辰”,正源源不断地汲取着地脉深处涌出的污秽能量,再通过阵枢延伸出的,如同血管般的能量脉络,将这股毁灭性的力量输送到未知的远方。
整个阵枢散发出的邪恶波动,正是锁 魔渊深处那恐怖气息的源头。
然而,让两人心神剧震的,并非仅仅是这邪恶的阵枢。
在阵枢前方,一座巨大的、饱经风霜的暗红色石碑,如同沉默的墓碑,矗立在污秽能量环绕的漩涡中心。
石碑材质似玉非玉,似石非石,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般的古老痕迹。
最刺目的,是石碑上用某种暗褐色的,早已干涸却依旧散发着浓烈铁锈血腥气的颜料,铭刻着两行苍劲、悲怆、仿佛用尽生命呐喊出的文字:
“以魔制魔,罪在我身
镇渊无期,魂祭苍生”
那字体,凌霜曾在洗剑池底血碑拓本上见过。
那气息,墨辰肩头的新月疤痕曾与之共鸣,这赫然是玄霄派初代掌门,玄胤之师,玄霄留下的镇魔血碑真身。
它本该镇压在锁魔渊最深处,如今竟被挪移至此,成为了这邪恶北斗阵枢的能量源头与核心阵眼?!
以魔制魔!这就是初代掌门血碑的真相?!他当年究竟做了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两人,就在凌霜心神剧震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阴冷,污秽,充满了恶毒探测意念的波动,如同无形的毒蛇,猛地从阵枢核心爆发,狠狠撞向凌霜撑开的霜纹光幕。
“小心!”墨辰瞳孔骤缩,低喝出声。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凌霜心口的霜纹光芒暴涨,凝霜镜发出一声高亢的清鸣。
镜面光芒大放,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霜寒之气瞬间凝结成一面巨大的冰晶盾牌,挡在那污秽波动之前。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响,冰晶盾牌剧烈震颤,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纹。
凌霜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踉跄一步,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那污秽波动虽被挡下,但其中蕴含的侵蚀性恶念,却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霜纹之力反噬而来,让她心口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烦恶。
“哼!”墨辰眼中寒光爆射,他根本无需思考,在凌霜被冲击的瞬间,他的剑已然出鞘。
一道凝聚着纯粹杀意与凛冽锋芒的青色剑罡,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精准无比地斩向那波动袭来的源头,阵枢核心处一颗最亮的幽冥魔晶。
剑罡的速度快到了极致,然而,就在剑罡即将斩中魔晶的刹那,
滋啦!
一道粘稠如墨汁般的污秽能量屏障,毫无征兆地从魔晶表面升起。
墨辰那足以斩金断铁的剑罡,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那粘稠的能量吞噬、消融。
非但如此,一股更加强大的反噬之力,顺着剑罡与剑的联系,如同毒蛇般狠狠噬向墨辰。
噗!
墨辰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退。
肩头早已崩裂的伤口瞬间鲜血狂涌,染红了半边衣衫,他手中的长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竟被那污秽能量侵蚀得黯淡无光。
“墨辰!”凌霜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霜纹之力狂涌而出,瞬间在墨辰身前布下数道冰晶屏障,险险挡住了那紧追而至的污秽反噬。
墨辰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才稳住身形,喉头腥甜翻涌,他死死盯着那毫发无损的魔晶和阵枢,眼中充满了惊骇与凝重。
这阵枢的防御与反噬之力,远超想象。
更可怕的是,刚才那反噬的力量中,竟然隐隐带着一丝……令他肩头新月疤灼痛不已的、源自镇魔血碑的古老封印气息。
这阵枢……竟能调动血碑的力量?!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如同被冰锥刺穿。
“没事……”墨辰强撑着站直身体,抹去嘴角血迹,声音沙哑,眼神却更加锐利如刀锋,“这阵枢……与血碑同源……防御反噬……极强!”
凌霜也感受到了那股与血碑同源的、令人心悸的古老力量。
她看着墨辰肩头洇开的大片暗红,再看向那散发着滔天邪恶却又被初代血碑力量守护的阵枢,清冷的眸子里燃烧起冰焰般的决绝。
凝霜镜在她全力催动下,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
“必须毁掉它!”她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斩钉截铁。
就在两人准备再次发动更强攻击的瞬间,
“呵呵呵……”
一阵低沉,沙哑,仿佛无数冤魂在砂砾上摩擦的诡异笑声,毫无预兆地在大殿中响起。
那笑声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如同无处不在,从墙壁、从地面、甚至从那搏动的阵枢本身渗透出来。
“玄霄派的……小虫子……终于……找到这里了么……”
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嘲讽与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
伴随着这诡异的声音,阵枢核心处,那颗最大的幽冥魔晶剧烈地波动起来,粘稠的黑色魔气翻涌汇聚,竟缓缓凝聚成一张模糊而扭曲的人脸。
那人脸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对空洞,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眶,和一张裂开、露出无尽黑暗的巨口。
“天枢宫的……余孽……和玄霄的……小崽子……”
那扭曲人脸发出嘶哑的低语,空洞的眼眶似乎看向了凌霜和墨辰,锁定了他们身上那源自凝霜镜和青霄剑的气息。
“真是……完美的……祭品啊……”
“你们……和这块……愚蠢的血碑……一起……化为……滋养永生的……养分吧……”
话音落下的刹那,
嗡——!!!
整个北斗阵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光芒,七颗幽冥魔晶如同七颗燃烧的黑色太阳。
无数道由纯粹污秽能量构成,带着强烈侵蚀和束缚之力的黑色锁链,如同从深渊中探出的魔爪,瞬间撕裂空间,带着刺耳的尖啸,朝着凌霜和墨辰,以及那座巨大的镇魔血碑,铺天盖地地绞杀而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与此同时,天枢宫药庐内。
当归的暖香依旧顽强地弥漫着,与药味交织成一种令人心安的宁谧。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斑块。
祁舒在短暂的清醒教导后,再次陷入了沉睡。
但与之前的死寂不同,这次的沉睡似乎更沉,眉头却紧锁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梦魇。
“……不……师父……不要……!”
“……莲印……碎了……谷……”
断断续续,充满痛苦和恐惧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蓝雨妍的心瞬间揪紧,她立刻放下手中刚刚学会、还不太熟练的同心结红绳,再次拧了湿棉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
“祁舒……不怕不怕……是梦……是噩梦……”她俯在他耳边,用最轻柔的声音安抚着,如同安抚受惊的孩童,“我们在天枢宫……很安全……阿霜和墨公子会保护我们的……”
或许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或许是棉帕的清凉,祁舒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动了一丝,呓语也停了下来。
但他那只放在身侧的手,却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下的褥单,指节用力到发白。
蓝雨妍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小心地,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了他那只紧抓着褥单的手背上。
当那温暖柔软的触感传来时,祁舒紧绷的手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随即,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赎,他猛地反手,用尽力气紧紧攥住了蓝雨妍的手,力道之大,甚至让蓝雨妍痛呼出声。
蓝雨妍痛得眼眶瞬间泛红,但她没有挣扎,反而更加坚定地回握过去,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他冰冷颤抖的手指。
“我在,祁舒我在。”她忍着痛,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坚定,“我抓住你了。别怕,噩梦都是假的,我会一直在这里。”
祁舒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紧攥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但身体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地颤抖。
他依旧深陷在梦魇中,眉头紧蹙,但那只紧握着蓝雨妍的手,却仿佛成为了连接现实与噩梦的锚点,传递着一份真实的,带着温度的力量。
蓝雨妍任由他紧握着,另一只手依旧拿着湿棉帕,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他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再看向他即使在梦中也依旧痛苦的脸庞,心中那名为守护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祁舒……你的噩梦,是不是和药王谷有关?是不是和那个幽冥尊主有关?
别怕……我会变强的……变得像阿霜那么强……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保护好大家……
无声的誓言在她心中回荡。腕间的红绳禁步,那点柔和的红光,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更加坚定和炽热的心意,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稳定。
甚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那光芒温暖而不刺眼,如同一个小小的太阳,照亮了祁舒紧蹙的眉宇,也照亮了蓝雨妍眼中那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
她不再只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祁舒的濒死,他的痛苦,他无意识的依赖,如同淬火的锤,将她的心锤炼得更加坚韧。
红绳的光芒,是她觉醒的守护之心的具象。
她就这样安静地守护着,手被紧紧攥着,承受着那份沉重的依赖。
阳光洒在少女坚定的侧脸和被紧握的手上,红绳的光芒如同跳动的火焰,在宁静的药庐里,无声地对抗着那远在禁地深渊的黑暗与绝望。
当归的香气,包裹着这方小小的,充满了痛苦,守护与新生希望的天地。
药庐外,雪团碧蓝的瞳仁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也感知到了远方那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
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身体微微弓起,做好了随时示警或战斗的准备。
禁地的血战已然爆发,药庐的守护仍在继续。红绳的微光与阵枢的魔焰,在这片被幽冥阴影笼罩的世界里,如同宿命般,即将迎来最终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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