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修建在深山里,颠簸不已,狭窄难行的盘山公路,据说修建的日期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由于行车稀少,路边的野草灌木长得高而茂密,被风吹的斜向一边的时候几乎能遮挡近一半的视野。
如果是要以旅游玩乐为目的,这样一条路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但可惜,林见渝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旅行,而是跟着导师做一份十分重要的,关于古老民俗与地理的研究报告。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偏僻闭塞的少数民族混居地,想要到达这里就必须要进入离燕江市七百多公里的长水山深处,而这条险而又险的老旧公路,正是到达目的地的必经之路。
下了火车后那边就派了人来接,一共开了四辆越野车,光是各种装备和行李就塞满了一辆。
他们的车驶在最后,司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藏族男人,名字叫德勒,皮肤黝黑,五官深邃立体,汉话说得很好,性格也大大咧咧的,没几分钟就和几个学生打成一片,车里一阵欢声笑语。
原本的打算是天黑之前到达覆云陂,但由于火车晚点,再加上阴天,山路难行,速度难免下降。
林见渝透过车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云层厚重,正遮蔽着下沉的太阳,天边被染成一种不正常的暗紫色,风忽强忽弱,路边摇曳的树枝刮在车上,叶片哗哗作响。
他低下头刷新手机页面,加载的圆圈依旧在转,半天也没能转出什么来。
还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看样子天黑前是到不了了。
林见渝放下手机,看着前车尾灯,神情有些倦怠。
刚想着闭目养神一会,没想到车内几人的话题竟然不知怎么聊到了他的身上。
“哦!”德勒看了眼后排三人,其中一男一女靠在一起,样子十分亲密,他恍然大悟的拍了下方向盘,“我刚看出来你俩是一对,所以你们是两对情侣是吧?”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林见渝抬头看向后视镜,刚好对上后排安静坐着的女生望过来的视线。
见他看过来,白筠立马低下了头,磕磕绊绊的解释:“不,不是的,我和学长……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她越说声音越小,脸也越来越红,心思明显到几乎是个人就能看出来,看的德勒哈哈大笑。
“这么帅的小伙喜欢多正常,不用害羞啊哈哈哈。”
“……”
林见渝移开目光,默默叹了口气。
又过半个小时,太阳完全落山,天上无星无月,都是厚重的云层。德勒探出头往外看了看,语气郁闷:“该快一点好了,看这样子怕不是要下雨哦。”
或许是越急越容易不顺利,走了没几分钟,前面的车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跟在最后,不知道前面出什么状况了,路也狭窄,德勒不想下车,就拿起对讲机询问情况。
对讲机里“滋啦滋啦”的响了一会才传出声音。
原来是前面死了头熊,刚好就挡在路中间,德勒听完当即就想下去帮忙,对讲机里说不用,前面两个车的人已经去了,于是几人就呆在车里等。
那对情侣中的女生叫谭笑笑,性格非常活泼,坐了一天的车好像一点也不累。她坐在后排中间,把头探到前面,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熊?这片林子里竟然有熊吗?”
“哪止熊啊,比熊还……”德勒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脸色也沉了下来。
“啊?比熊还什么?”
谭笑笑戳戳他的肩膀,还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啊……没什么,就老虎啊蛇啊之类的,林子里野兽多了去了。”德勒有些勉强的扯了下嘴角。
“那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谭笑笑撇了下嘴,被男朋友拉了回去。
“还没什么特别的,哪个你能打过啊?”
“周思诚!!”
后面又开始打闹起来,没过多久前车就动了,看样子是路疏通开了。
林见渝一手撑着脑袋,懒懒的侧着脸看向窗外,不知是风大还是什么,路边张扬扭曲的枝叶开始簌簌晃动,惊起一两只藏在草丛中的雀鸟,正当他怔愣之时,后视镜里突然闪出一道银白的亮光。
林见渝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直起身,贴近窗户向后看去,车子已经启动,景物不断向后倒退,他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红色从野蛮蓬勃的灌木缝隙里渗出来,被树林遮蔽,若隐若现,转瞬即逝。
后座的白筠大概是一直在注意着他,见他这样立刻便问:“学长,怎么了?”
“…… ”林见渝慢慢收回目光,“没事,眼花了。”
她还想要再问,却突然被一声惊呼打断。
“你们快看!”潭笑笑攀着后座往前指,不远的路边躺着一具尸体,是刚刚被前面的人搬开的熊。
车行在山路上,速度很慢,那具尸体就像是老旧电影一样,一点一点的移到他们面前。
那头熊仰躺在地上,身上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藏袍,头上带着帖帽。
它的眼睛瞪的很大,嘴张着,嘴周和牙唇上还带着些血肉,射杀它的是两支长箭,此时正插在熊的心口位置,鲜血把衣袍染得透湿艳红,一股诡异感油然而生。
“它怎么,还穿着衣服啊?”直到那具熊尸从边过来,在后视镜里也渐渐消失不见时,谭笑笑才再次出声,她大概也是被吓到了,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这是人面熊吗?”白筠突然说,“来之前我曾经听到过一些传闻,在一些藏区或无人区的牧区,有一种体型较小的熊,会模仿人招手吹口哨,诱骗来往的过客,等人上当过去了,就会把他吃掉!”
“小姑娘知道的还挺多。”德勒转着方向盘,跟着前车驶进了一条泥土路上,“是,不过这只更聪明。不仅会招手吹口哨,吃了人后还会把衣服扒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装得更像人,在这样天黑或是有雾的时候,基本没人认得出来。”
他打开窗,从口袋里翻了根烟出来,问过车里的人不介意后猛吸了一口,才继续说:“他身上那套衣服。是一个老猎户的,在林子里住了五十多年了,也没儿没女的,被发现的时候,就剩几根骨头了。”
德勒把烟圈吐出窗外,车里没人说话,都沉默着,大概是觉得氛围太沉寂了,他大咧咧的“害”了一声,将烟熄灭:“你们倒也不用这样,都过去了,反正现在熊也死了,以后都没机会再害人了。”
林见渝点头,适时附和道:“嗯,那两箭非常有水准。”
颅骨与颈骨交接处一箭,胸膛心口处一箭,两支箭角度不同,估计不是在一个点位射击,但大体也不会相隔太远,甚至可能是在移动时射击,瞄准时间应该也很短,准度和力度都堪称完美。
林见渝好像都能感受到,对方射出第一箭后,甚至从容不迫的走到另一边,漫不经心的搭弓,随手放出了第二支箭。
“嘿!那是当然。”听完他的话,德勒突然乐了,语气很骄傲的样子,“小兄弟,你也懂射箭吗?”
林见渝笑了笑,谦虚的说:“略懂一点,跟这位比差远了。”
他顿了下,试探的问:“德勒大哥,听你这么说,你知道射箭人是谁?”
说到这个,德勒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虔诚,甚至还伸出一只手放到左胸前,以表尊重:“是我们的神官。”
“神官??!!”后排三人异口同声,全都来了兴趣。
这是覆云陂的古老民俗,是其最具有特色的神秘文化之一。
像大多数民族一样,他们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信仰——长水山的山神,一头传说能够掌控日月和时间的白狼。
他伸手指向一个方向,林见渝抬头看去,那里山脉起伏,漆黑的轮廓连绵成黑色的巨齿,从云层中透出的微弱月光照射在山脊一侧,化作更高处天幕的裂口,压迫感顿时袭来,让人莫名感到心慌。
德勒放下手,继续说:“那个方向是长水山脉里最高的一座山峰,叫四方山,覆云陂就坐落在山脚下,琢厄住在山上的神庙里,他由山神挑选,成为神官,向我们传达神的旨意,守护着覆云陂的安定。”
林见渝对此有所了解,到现在为止,这一代的琢厄,是覆云陂的第一百八十七位神官。
“那山神挑选神官的标准是什么?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是谁被选中了的?”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研究了解覆云陂的民俗地理,对相关的事情都很感兴趣,德勒刚一说完,潭笑笑就迫不及待的发问了。
“没有人知道山神是怎样挑选神官的,每当一任神官去世。我们就会在神庙前挂上一道五彩经幡,当下一位神官出现就会取下它。”
“那神官在你们这里的地位儿乎相当于古时候的皇帝喽?你们就不怕有心怀不轨的人拿下经幡,就为了获取你们的供奉和爱戴,或者是为了金钱?”潭笑笑这人心很大,粗枝大条,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这种话轻而易举就说出来了,好像完全没思考过话里对人家不尊重的地方,吓得周思诚和白筠都连忙去捂她的嘴,怕她又要语出惊人。
德勒却摆摆手,并不在意:“你们不懂的,琢厄需要承担的责任很多,他们为我们无私奉献一切,包括生命,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神官的。”
谭笑笑把捂在嘴上的手拿开,双手合十诚恳道歉:“抱歉德勒大哥,我刚说话没过脑子,冒犯了。”
“嗨,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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