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喜欢运动员输掉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你需要多长时间才可以释怀？
容乔想，可能是他下一次胜利的时候，也可能是一辈子。
距离海舟退队已经过去了五个月，距离海舟输掉那场比赛过去了655天。
容乔手上把玩着作为射击礼品的毛绒小猴，有些走神地看着旁边客人正用步枪欢天喜地射中一个又一个气球。
“帅哥，我们这个成绩能有什么奖品？帅哥？帅哥？”
海舟到底为什么退队？如果是因为伤痛，他伤势严重吗？去治疗了吗？他还能重回赛场吗？
“小子！还想不想干了？”杨老板一阵爆栗才把容乔飞走的灵魂拉回这个小摊。
“对不起对不起！”容乔连忙向客人鞠躬道歉，心神不宁地给他们挑选奖品。
到了晚上十一点半，中央公园里除了隔壁的充气城堡基本上没有小孩儿了。
容乔沉默着收拾地上撒落的气球碎片，以及把枪擦拭一遍。杨老板则数着手里厚厚的钱，乐呵呵地随意一问：“小子，你今天走神好几次了，家里有事儿？”
容乔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没事儿。”
杨老板让容乔留下打扫摊子，自己大摇大摆去附近的夜市买宵夜。
无人的摊位，寂静的夜晚，容乔垂眼看向靶位上那把无人问津的手枪，情不自禁地拿起它。
他把十发子弹装入弹匣，然后微微抬起头，手臂逐渐抬离地面到达一个合适的高度，利落地将斜前方的电子靶打出了七个十环、三个九环。
“我会用来自中国的子弹，击碎对手的妄想。”容乔对着电子靶一字一句地模仿原句主人的语气说。
这句话是容乔从报纸上看到的，他很喜欢。他总会突然没来由地想起海舟，想起他说过的话，就像今天一样。
他没办法亲眼见到和听到，所以无数个日夜里，他只能依靠他的采访来想象他那谦虚有礼、又自信昂扬的模样。
“好希望亲眼看海舟比一次赛，就算他什么奖牌都不拿。”他放下枪，小声地自言自语。
“舟队，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还回来吗？”
容乔在夏日带着热流的晚风中黯然神伤，可惜晚风不会带来任何他想要的答案。
“——等会儿，帅哥，您想玩儿射击的话我们晚点收摊也是可以的！帅哥？”杨老板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在容乔身后响起。
容乔立刻转头，杨老板此时拿着两份炒面走来，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高大男人无声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哎？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容乔呆呆地挠头。
杨老板递给容乔一份炒面，然后用腾出来的那只手又敲了容乔一个爆栗，“废话，你小子就顾着自己玩儿了，到手的客人都能给你看飞了！”
容乔太珍惜射击的机会，所以一碰枪就会非常专注，杨老板也说过“就算容乔身边死了人了估计都不会发现”这样夸张的话。
“对不起，哥。”容乔满脸通红地道歉。
“小子不是我说你，你做事儿总走神这个毛病可得改改，不然到哪儿都做不好啊。”
“您说得对，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杨老板把工钱从口袋掏出来递给容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儿，没有下次了，我儿子大学放暑假刚回家，忙得过来。”
容乔心里五味杂陈，他自知总是想起海舟这个毛病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却没办法解决。
自从今年三月份射联发布那篇公告以来，容乔就经常这样，好在是中考结束了，不然就凭他这个状态绝对考不上市一中。
不过就算考上了市一中也不代表万事大吉，学费、课本费还有生活费加在一起的数字，压在容乔身上简直比十斤铁块还要沉重。
射击摊子是待不了了，只能继续找点儿别的兼职。
容乔很快找到了下一个东家——“胜利烧烤城”，希望这个名字吉利的烧烤城可以让他顺利待到开学。
不知不觉就干了一个月。这天晚上，容乔的初中同学正好来他兼职的地方吃宵夜。
孙兆踢开地上的塑料凳子，语气中的讽刺根本不带任何掩饰。“哟，这不是我们班的大学霸吗？那我们就在这儿吃吧，大学霸烤出来的串儿，肯定比别家更好吃！”
“哈哈哈，我觉着也是！学霸来份菜单看看！”韩山附和说道。
孙兆坐下，高声说道：“还看什么菜单，学霸，你看着上，烤得不好吃我们可不付钱的！”
两个男孩一来一回地阴阳怪气，听着容乔非常不舒服，不过他因为自己的工作忍了下来。
单单讽刺容乔还能维持和平，但是偏偏孙兆他们触到了容乔的逆鳞。
正值奥运期间，烧烤城老板为了吸引顾客，自己布置了一块幕布，投影一些比较热门的奥运比赛。
“哎，今晚上是男子10米气手枪的决赛，要是海舟不犯事儿，今儿就是他参加了。”孙兆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说。
“是啊，你说他老实点儿不好吗，非要吃什么禁药，真丢我们安州的脸！”韩山附和。
“今年比赛的人比海舟还菜，本来还能保底拿个银牌，现在倒好，铜牌都拿不到了。”
“估计就是因为国家队出不了成绩，海舟才吃禁药的吧，总这么输真的太丢人。”
“砰——”
容乔将两瓶散着冷气的可乐用力砸在他们桌上，发出足以可以将这破旧的木桌震裂的声响，把两个人吓了一条。
他用比之更冷的语气说：“谁告诉你们海舟吃了禁药？你们没证据属于造谣知道吗？”
这句话彻底打破了孙兆他们与容乔之间粉饰的和谐气氛，孙兆从椅子上弹起来，眉毛也跳了起来。
“怎么就造谣了，没犯大错能被国家队退货？天天被日本人吊打，吃点禁药也不是不能理解嘛。”
容乔的拳头不自觉攥紧，咬着牙说：“海舟是主动退出国家队的不是被开除，他更没有吃禁药！WADA*都出公告了，你不信官方，难道要信那些无良媒体？”
韩山接过话头说：“什么阿瓦达、阿凡达的，现在外面都这么说，就说明大家都这么想，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啊？”
容乔深呼吸一口气，压抑着怒意反驳：“怎么就不能是身体原因？世界顶级运动员有点伤痛太正常不过了！”
“呵呵，他算哪门子的顶级运动员？”孙兆冷笑一声，“就算他没吃禁药，一个只会拿银牌的运动员也早就该停训反思自己了，中国花那么多钱不是拿来养千年老二的！”
“——你！”容乔气血上头，上前一步指着孙兆圆睁的双目，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孙兆赌容乔不会出手，所以甚至往容乔那边靠近了几寸，鼻尖抵着他的，近得都可以从对方的眼瞳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看容乔紧咬牙关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忍不住挑衅道：“不敢打吗？”
“当然敢。只是我在思考，打你应该用我擅长的右手，还是用海舟最擅长的左手。”容乔半眯起眼睛，露出少见的肃杀神情。
孙兆咧嘴阴笑，再次用言语刺激容乔最敏感的地方，“省省吧，你用哪只手都打不过我。
就像海舟吃再多禁药也赢不了金牌一样。”
这句话撕碎了容乔最后一丝理智，在他的拳头即将到达孙兆的额头之时，旁边那边传来了点单的声音。
“两串鸡翅，不要辣。”
容乔回过头看，那是一个穿着黑色polo衫的男人，头发很乱，刘海长得盖住了眼睛，炎热的夏天居然还戴着黑色的口罩。他站在烟雾缭绕的烧烤架前，用他沙哑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两串鸡翅，不要辣。”
容乔只能放下这边的愤怒，转而将精神投入到工作中。
他瞥了几眼，觉得这人的身影有点儿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能是前几天见过长得差不多的顾客吧。
「还好刚刚被打了个岔，不然真打起来，烧烤城的工作肯定又没了。」容乔心想。
不远处，幕布那边传来一阵嘘声，因为正在进行中的10米气手枪男单决赛迎来了结局。
“——恭喜来自日本的小将三谷粟生赢得了本场比赛的冠军！这是他职业生涯中首次参加奥运会便拿下金牌，真是后生可畏啊！”
“……又是三谷粟生。就没人能治治他吗？”容乔紧咬后槽牙说。
幕布上三谷粟生正面带微笑地向教练席鞠躬，而容乔却一边怒刷烧烤酱一边恨恨地低声说：“总有一天，海舟会重回赛场杀你个片甲不留。”
“你和海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样做？”
“海舟？”容乔抬起头，那个黑衣男子站在前方，被刘海隐藏住的双眼盯着他，他猜想对方应该是听到了他们激烈的争吵以及他刚刚的自言自语。
容乔立即解释道：“噢！您是说我刚刚跟那些人吵架的事儿？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像他们那样造谣污蔑吧！我只是做了最正确的事情而已，需要我跟海舟有什么关系才能这么做吗？”
一说到海舟，容乔的表情就变得柔软温和，跟方才那个火冒三丈的几乎不是同一个人。
“你为什么相信他没吃禁药？”男子又问。
容乔摆弄着架子上的烤串，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他是海舟啊，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射击运动员。
他不会背叛他拿下的那些奖牌。”
容乔笑着把鸡翅装入塑料袋里双手递过去，说：“您的鸡翅好了，谢谢惠顾！”
喧闹的空气中传来让容乔去帮忙端菜的声音，容乔回应着擦了擦手小跑去了后厨，留下发呆的黑衣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电话里的男人焦急万分，衬托得电话外的男人平静非常。
他注视着容乔在桌椅间穿梭的身影，对着电话和自己说：“安教练，我们明天去医院吧。”
“是时候得和那些噩梦做个了结了。”
*WADA：世界反兴奋剂机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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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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