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束今夜以继日地设想出成百上千种浪漫的重逢,偏偏没想到他们根本不在乐观主义者操控的平行世界里。
他被高卓三言两语“请”下楼,落得如此境地。
他走到高卓家外街上,怨气窜到三尺之高,质问头顶袖手旁观的神明:为什么高卓今天中午会突然回家?他不应该正在上班吗!
云束今往积年累月遭受风吹雨打褪色的老砖墙上一靠,摆出了一副疑似等待街拍的忧郁姿态,又将怨气转向自己:为什么我非要决定今天私闯民宅?我不应该老老实实依据高卓看到我写下那行字的反应再做行动吗!
有了私闯魏翛家那一次,他就生出要去高卓家的念头。天天想着这事就要行动,这下事态变得复杂了。高卓不会忘记这次的照面,他下一次要如何面对高卓?
云束今会说:“嗨,我是你男朋友。不是前男友哦!也没有那样的别人和那样的新鸳鸯!”
高卓也许会生气地质问他:“藏了三年才出来,这三年你死去哪里了!”
他就会回答:“我真的死到山上去啦,但我忘不掉你呀!你看,我这一能下山,不就立刻来找你啦?”
接下来,高卓会惊恐地担心他:“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死掉呢?”
他会饱含热泪:“我是为了保护你呀!现在没事了,你看,你身边没有别人,让我重新待在你的身边吧!我是鬼,这对你太残忍,所以如果你以后爱上了其他活人,再不要管我就好啦!”
然后他们相拥在一起。
云束今脑补到这里,自我陶醉地鬼笑几声。
街对面有两个姑娘狩猎般盯上了正在幻想剧场的云束今。她俩长发飘飘地嬉笑打闹,你推我搡,互相撺掇对方去要他的联系方式,还没决出谁去当前锋,就见帅哥一笑,她俩顿觉他不是运营街拍账号的好钓之鱼,而是一个精神病。下一秒,她俩长发飘飘地跑开了。
走出幻想回到现实的过程是很残酷的,往往需要幻想者极大的毅力才能将这种虚妄的欢乐压抑下去,换回清醒的理智。云束今的笑容渐渐消退,剧场闭幕,观众带着回味走出故事,重新推敲起台前幕后。
高卓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一个完全的自我主义者。他如果身体不适,必定会直接请假,而今天刚到公司没多久就打道回府,一定是遇到了意外情况。
2015年的冬天,云束今和高卓在学校餐厅吃饭,高卓接了金小契的电话,没听金小契讲几句,他手中的筷子就放到了碗沿上。高卓问了几个问题,那边的回答很长。许久,云束今扒干净一碗炒米,高卓应了几句“我想办法去看看她”后挂断通话。
高卓看着自己剩下的半碗米饭,没了食欲。半晌,他对云束今说:“我得把你多藏一段时间了。”
“我小姨要和家里断绝关系,我外公正在家里吼什么‘她以前的老毛病犯了‘。”高卓将家里的破事一五一十地转达给云束今听,“我觉得他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再失去一个外孙。”
“没关系,你藏我一辈子都没关系。”云束今说,“我还不知道下个月回家过年会不会被我爸扫地出门。”
这个坎儿都过了,现在还能有什么意外过不去呢?云束今想。他重拾信心,靠为数不多的线索推断出最有力的可能:高卓遇到的意外情况是金嘉元吗?独身一人的金嘉元出事,外婆年纪大了,警方不可能不通知金小契和高卓。
他当机立断,跑出外街到主干道旁,试图拦下一辆出租车。这年头,在南市,很难恰好遇上瞅着路边搭车客的空出租。他紧张地盯着从高卓家拐入主干道的唯一出口,生怕他还没叫到出租,高卓的车就出来了。
云束今不能坐以待毙。他记得沿顺行方向往前快到路口有家连锁酒店,很可能碰上以此为目的地的网约车,而且他一路跑过去也能看着车流动向。
幸运地,当他大步流星地冲到酒店门前时,身后刚好停下一辆出租车吐出两位房客。云束今走上前拉开副驾驶的门,问司机:“师傅,能走吗?”
“哎呀我前面有下一单的,你哪里去的?我看看顺不顺路。”
云束今摸了下口袋里白翳给的几百大洋,多花钱买方便不会有错,如果买不到那就是钱不到位。他底气十足地说:“我多付您一百,您取消一下吧。”
“要扣我服务分的呀,小伙子。”
“二百。”云束今加码,再递个台阶,“麻烦您了,我真的很着急。”
司机让他上车,问他去哪里。
“等一辆车过来,我喊您,您跟着走就成。”云束今向前倾身眼睛找寻着高卓的车,好在再向前几百米就是红绿灯,车开的都不算太快。
“哎呦,我第一次接跟踪的活。”司机打趣,“是正经的事吗?”
“不正经的您不接?”云束今挑眉。
司机嘿嘿一笑:“要是抓奸这种我必须得接,那是真急事。”
云束今一脸悲痛地正色道:“确实是要追我对象的车。”
“不是吧?真是抓奸啊?”司机兴奋地一搓手,上下打量他几眼,“你对象那奸夫得长成什么天仙样,才舍得出你的轨啊?”
云束今顾着盯车,不自觉间给自己挖了个大坑,闭着眼往里跳:“不是这回事。”
司机一听,不动声色地往他大腿瞄了一眼,再和他对视,一副“咱都懂”的同情调,哀叹道:“哎,人啊……”
直行绿灯亮起,一辆黑色轿车从后飞驰而过,云束今没来得及理他的目光,一手拍在手套箱上,一手指着那辆车:“师傅,那台雷克萨斯,快!”
“哎,你家车还不赖!”
司机一看后视镜,一脚油门踩到底,擦着外车道的一个车屁股挤进主干道。等车堪堪跟上高卓的车越过绿灯时,云束今才咂摸出司机那不怀好意的意思,心里骂了句,有苦说不出。
目的地如云束今所料,在医院。
云束今拿出现金的时候司机愣了一下,皱起眉:“你这抓奸抓到医院来我看不了戏,我还没说什么,你再给我现金我怎么敢收?”
“保真,我忘带手机但我对象家门都不让我进,那辆车牌号您记住了吧?有一分是假的您顺着车牌号找我。”云束今把钱塞到司机手里,临关门时回头说,“还有,我没那问题。”
云束今遮遮掩掩地跟着背了个球的高卓挤进住院楼的电梯间。他在墙角等电梯门一关,才走出来记忆它依次停靠的楼层。
五分钟后,漫长的等待到了顶。他默背着楼层数,刚想去爬楼梯时脚步一转,叫住了一位过路护士寻问单人病房的位置。得到答案后,他锁定了三个楼层,重新等在电梯前。
他多等了两趟。电梯门一开,一个和魏翛眉目相似的男人走了出来,神色疲惫。云束今想到魏翛说过她有个弟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上了电梯。
一层又一层地排查,他爬上最后一个楼层。云束今远远地看到高卓站在一间病房外和另外两个人讲话。
“便衣警察么?”云束今探头瞧。他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得第二次倚在墙上想:我现在只能做到这样了。
一来一回的折腾,他感觉有些疲惫,也许映照司机所示,自己大概真的有点虚。
高卓还在和两个警察争论着,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警察们安静下来,其中一个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打起电话。高卓靠在墙上,缓缓地蹲下。
云束今想,很累吧,辛苦了。
他看了一会儿,直到有个护士拍拍他问要找谁,他才挥挥手,走进下乘的电梯。
高卓顺着联系人列表找当年的同学,有个信院的人和云束今是同班,但他们的聊天记录是空白的,高卓悬在屏幕上的手指将落不落,就见一个新红点冒了出来。
花老师:【当然记得,很久没有听你提起过了。】
高卓在等金嘉元在里面做检查,他飞快地按着手机:【您方便接电话吗?】
得到肯定,他给孙警官打了声招呼,跑到医院外给花光禄拨去电话。
“花老师。”高卓吸了吸被冷气一激有些发痒的鼻子。
“哎,好久没听见你的声音啦!”花光禄那边还有一位妇人念叨的动静,随即一道关门声,安静下来,“你们还在一起呢?碰到什么事情了?”
“云束今失联了,我到处联系不上他。我记得学校那边会有存档的个人信息,我想知道他老家的地址,只能求助您有没有认识的老师能帮我。”
“……我记得他是信息学院的?我可以帮你问问信院的老师,但是你要告诉我你们……怎么了?他这么大个人怎么会失联?”
高卓胡扯时脑子从不打草稿:“是我的原因,三年前我父母出事都不在了,我情绪太差和他分开了,现在我想去找他看看。”
“你啊你!”花光禄陡然提高嗓门,叹了口气又骤然落下去,“这么大的事小卓……节哀。”
“我没事了。”高卓感到内疚。
“我以前告诉过你,这个社会没有开放到绝对包容你们的程度,你更要努力落稳扎根,变得更加强大,才能经得起风吹雨打。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高卓更加内疚了。
“我去帮你问,但你要把握好分寸。到了他家有话好好说,不要闹得难看,做人最重要的是能自尊体面地活,你读了这么多书,不要白读。”
“我知道,老师。”
“还有,小卓。”花光禄沉默了片刻,决然续言,“如果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那就算了吧。放过自己,听到没有?”
高卓的眼眶无缘地发热,他的身体仿佛有肌肉记忆,而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好像真的动了情,鼻腔闷出沙哑的嗓音:“我也是这么想的,您放心吧。”
花光禄又嘱咐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高卓揉了揉眼皮,揩去眼角的泪花,心想自己这算什么煞有介事的反应。
突然发现限制日期的太难写……我本来想写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只发生在这一个冬天。果然想和做是两码事儿!还有几个大考试在等我,欲哭就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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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无绝路(11.13.T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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