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别人凑成新鸳鸯?气疯了,真想直接把高卓拐山上来锁我灵堂里,直到他帮我找到“别人”我再死给他看。
他提都不提和我对视的那一眼,怎么可能?高卓的记忆力很好,他只要见过我的照片就一定能认出来我。正儿八经的合照我们有几百张,不正经的他手机里更多,他一张都没看到过吗?
我的照片一定被人销毁了。高卓这个笨蛋,嫌麻烦的大懒虫,什么设备都没有密码,上锁的只有他论文的文件夹。排除高卓父母,最大的嫌疑人是金小契,她完全可以在发现弟弟失忆后把他设备里和我有关的数据删除。
他家里人都恐同,高卓说金嘉元大学时谈了女友,他外公让金嘉元滚出家门,她真滚了,老爷子气得把她揪回家请道士作法“治”好,送她嫁了人。我们上大学时金嘉元再次跟娘家断绝关系,连高卓去找,她也不见。金嘉一知道高卓去找她后把他骂了一顿,说她以后没有这个妹妹,高卓没有这个小姨。我们当年一头雾水,现在原因很明了了。
金小契对母命向来奉令承教,金嘉一说一她不说二。二老出事是我想不到的意外,他俩生前管不住高卓,一直想尽办法赶我离开这里。金小契极有可能把这件事当作他们未了的夙愿奉行一生。
白翳走进来问我:“在生什么闷气?本来脸就绷得跟僵尸一样,拉着嘴角更吓人了,合适出门去找个鬼屋NPC的工作赚钱。还有,你别老是从灵堂拿钱,再出几次门你这台子上就没钱了,上山的人看到你这里空着没仙气转头就去隔壁了。”
难为他老人家这几年听新来的鬼讲故事还懂了鬼屋NPC。
白翳飘出去又回来,拎着杀鱼摊上装水产的黑色厚塑料袋扔给我,里面全是他的钱。他说他不能下山,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用不到这些钱,让我拿去用。
“为什么不下去?你一次都没下去过吗?”
“我从来没有化成过实体,山神也没办法。”
我很难想象他在这里飘荡着活了五十三年,孤独又热闹地靠着对哥哥的想念寸步不离问云山。
我谢过他后去找魏翛。她得知金嘉元没事后又嗷嗷大哭起来,一间堂的众女鬼纷纷安慰她。她哭了半天摸摸心脏又揉揉眼睛,问:“我怎么没岔气也没眼泪?”
女鬼:“咱没这功能了!看你顺着肌肉记忆咧着嘴哭的傻样子,咱刚才也不敢笑啊!”
我:“你把手放在鼻子底下,看看有气出来么?”
魏翛:“还真没有!好神奇啊!那为什么我的肚子还在一鼓一鼓的呢?”
她拉过旁边一个女鬼,手放在她腹部,欣喜地说:“姐,你的肚子就没动静,为什么不用呼吸啊!”
女鬼:“小傻子,我们都不用呼吸。”
高卓喜欢吃鱼,我们俩常去超市买鱼。一条大黄花刚被宰了扔在案板上,鳃还在微微翕动,和旁边死了很久仿佛已经风干石化的小黄花对比鲜明。
高卓说:“这刚死的就是不一样,尸体还没忘了怎么活呢。”
杀鱼的师傅:“哎呦,小伙子讲话挺有哲理!”
我当时一本正经地快速说:“人刚死了能膝跳反射,刚砍下的蛇头会咬人,鸡被砍头后还能跑一会儿。这条鱼死了,身体各部分的神经细胞和肌肉细胞并不会立刻全部死亡,存在着相对独立的神经反射弧,所以,甚至只是空气流动这般微弱的刺激信号,仍然可能被它尚未完全死亡的神经末梢接收。还有,肌肉的收缩需要ATP,它死了,细胞内的ATP不会瞬间消失,还会残留一段时间。它现在正在用这些残余的ATP进行最后一次或几次无意识的动作。”
杀鱼的师傅:“这位就很渊博!”
高卓说:“分手。”
杀鱼的师傅砍刀一顿:“……”
我:“你刚死没多久,当鬼了还记得怎么活呢。我们都习惯不再呼吸了,你努力努力,别习惯了,还是活着好。”
女鬼:“……”
我听见她们交头接耳地嘀咕。鬼1说,云束今跟亲戚说话就是不一样,话多还顺耳。鬼2说,能学不会好好说话吗?一家子里两个同性恋,带回家了就是四个,家里的老祖宗急都急死了,得哄!
魏翛“嗷”一嗓子又哭了,她哭喊:“小云你怎么这么好,你说说如果我们活着的时候能当一家人那该多好!”
我想也是,高卓一定会喜欢她的,她也会比起我更喜欢高卓的,可惜没如果。
我们的信息很闭塞,山上没有通讯设备,最主要的原因是没一只鬼有身份证能扯根网线上来。
山神说,最热闹的时候是几十年前,有人爬山摔伤,市里派人来修路,每天浩浩荡荡几车的工人铺石板挖土块,还拆了几个挡路的破庙堂。除了祈福者、定期巡防的护林员,这里也见不到几个活人。
所以眼前的景象是前所未见的——
几个身着运动装的人为首,看着像问云山所在的区划居委会的人。他们身后跟了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旁边是迈不开腿的包臀裙小秘书和举着大炮的摄影师。
在后者显然是有备而来。穿西装来爬山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为了应对镜头。
我们飘在他们旁边,看他们一板一眼地采访。镜头里外,西装男的语气判若两人。
镜头移开,西装1换上不屑地语气,指着破灵堂问:“就是这里?”
居委会1:“对,就是这种东西,我们其实也不太晓得这些木房子的是哪个建起来的。这才半山腰呢,越往上走这东西越多,老板你们还好?我们向上走走看。”
西装2:“那走吧。”
小秘书一瘸一拐地跟上他,看来她是只跟这位的。
白翳问:“咱们东边的缔山前年是不是开发成森林公园了?”
魏翛答:“是啊,这几十年缔山神庙都接受香火发放平安符,我听嘉元说是庙里的老仙道羽化了,那几个小道士哪还愿意光在山上待着?市里给他们钱,签了协议重修缔山,他们就是帮市局管山的公务员。”
那一行人沿着经年失修的窄路登上山去,小心翼翼的背影越来越远。山神的眼神罕见地阴鸷着,招呼我们跟上去,他说:“我们和缔山不一样,他们山上都是活人,我们是死人,是心里有鬼的人最怕的鬼。没人能收编我们。”
我不知道活人眼里的灵堂后房是什么样的。
居委会的人带着西装包臀裙和大炮走进山神的大堂,对着满厅台的红烛残段惊叹一番,之后集体陷入沉默。
西装2:“这些黑白照片怎么回事?是遗照吗?”
小秘书:“哎,王总,这角落里有张彩色的,还是拍立得呢。”
山神:“……那是前天下午人家俩小姑娘刚上来照的。”
西装2把秃了半边的脑袋凑上去眯眼看了半天。
居委会1:“哈哈,都是些同志上来点蜡烛许愿贴上的,也不知道一个两个的这会子都怎么样啦!”
居委会2:“我的天啊老大!我们之前怎么没注意这可是有问题的?天天点火不是烧山的隐患吗?”
我们鬼面相觑,心道不妙。
居委会1:“你能想到的我想不到吗?给上头的文件里我写了,没人管!山下头的告示牌上也挂了禁止携带火种,山火真来了也罚不到咱头上来!”
西装1:“天真了大爷,起火了他们不会管你写没写报告,他们只会问你为什么不让护林巡查员把蜡烛扫走。”
西装3:“不过我们真要开发这里的话,这个项目还真得保存。我看那些传说和民俗活动里点蜡烛是很重要的环节,而且这山顶上的树木还是很稀少的,空地上杂草比较多,到时候派人来看着点就行。”
西装2:“日日夜夜守这里吗?”
西装3:“保险弄好,价格开成最低工资也会有人来的。”
居委会3:“哎呦老天爷你们这些做生意的,天天住山上还给人开最低工资,得有良心呀!”
居委会的其他人瞪了她一眼。
西装2赶紧笑笑打圆场:“姐,傅哥就说个极端情况,哪能真开最低呢……”
小秘书喊:“王总,这后面还有空房呢!”
我立刻看向山神,山神在原地一动不动。我跟上他们,几个按捺不住的小鬼跟上了我。这群活人站在山神房里,竟然看不见床铺和满墙根的木箱。西装1走到山神的床上,半截身子露出来。我身后有鬼叫出声来。你看,常识是鬼吓人,但人也照样能吓鬼。
他们说,房间破败了些,但算干净,守山的人可以住进这里,省去了他们一笔盖房费用。
天色渐暗了,他们几个人摩挲着手臂冷得哆嗦,只好陆续下山。他们换了一边路,朝我灵堂的方向走去。
他们进了后堂,从地上抄起半截宣纸。
山神见状转头冲我大怒:“云束今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箱子外面?!”
我收好才出来的,那半截大概率是动作途中飘散出来的。
我:“为什么他们能看到宣纸?”
山神:“蠢货儿子!这是问云仙子的宝贝!她当年是人不是鬼!人用的东西,人当然能看见!”
我紧张地看着半截宣纸在几个人的手中传来传去。
居委会2:“我去,这该不会是文物吧?你们看着上面的印花,这纹路,不像是现代的工艺,说不定整段的纸就在别屋!”
西装3:“得了吧,这个裁痕是用笔沾墨趁湿划开的,不值钱。就算是文物,纸这种东西碰见空气不散干净的也不老,不老就不值钱。”
传到小秘书手里,她嫌弃地丢掉了,半截宣纸落回地上。
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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