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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局一张嘴

大胤朝,京城,春意盎然。

醉芳居里人声鼎沸,茶香混合着脂粉香,熏得人混混欲醉。

二楼雅座贵客推杯换盏,一楼大堂更是挤满了各色人等,贩夫走卒、书生商贾、布衣黔首。

“林先生!林先生出来了!”

“快!给本姑娘占个好座儿!今儿该讲到‘温泉池边诉衷肠’了吧?”

“急什么!昨儿那‘共浴’的段子,啧啧啧,听得我老脸通红,回家愣是灌了三碗凉茶才压下那股邪火!”

一片欢快的笑声和拍桌子跺脚的喧闹里,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瘦小身影,顶着个略显滑稽的方巾帽,一步三晃地挪到了大堂正前方台子上那个小小的、被擦得锃亮的榆木桌案后。

正是“醉芳居”新任的摇钱树——说书先生,林先生。

林苏棠深吸一口气,喝了口陶杯里的凉茶,压下喉咙里因熬夜赶稿留下的干涩,猛地一拍醒木。

“啪!”

清脆的响声奇迹般地让大堂中炸开了锅的喧嚣被按下暂停键,几十双眼睛全都灼灼地钉在她身上。

林苏棠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线,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神秘感,开口了:

“上回书说到,咱们那龙章凤姿、清冷孤高、却偏偏二十有五还孑然一身的钰王殿下,楚玄钰!在那云雾氤氲、热气蒸腾的皇家温泉池中,是如何一把攥住了他那位贴身侍卫,萧远萧统领的手腕!”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台下听众一个个紧张又期待的目光,几个穿着锦缎的年轻姑娘更是攥紧了帕子,满脸通红。

林苏棠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画风陡转,语速加快,还带着几分激昂:“诸位!这哪里是主仆之间的寻常触碰?这分明是暗流汹涌!是情难自禁!是积压了数载的相思之苦,终于在这一刻,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一个嗑着瓜子的胖大婶激动地拍着大腿:“哎哟喂!攥住了!后来呢?快说啊林先生!”

林苏棠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眼中闪烁着现代狗血网文搬运工的敬业光芒:“列位看官,您道那萧统领是何反应?那可是一等一的冷面高手!可饶是他心如磐石,武功盖世,被咱们钰王殿下那带着水汽、滚烫又带着薄茧的手指这么一攥——”

她拖长语调,吊足了胃口,才绘声绘色地继续:“萧统领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俊脸,竟‘唰’地一下,从耳根子一直红到了脖颈!像抹了最上等的胭脂!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可咱们王爷的手,那是握惯了刀剑、批惯了奏章的手!岂是他想挣脱就能挣脱的?”

“王爷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却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死死锁着近在咫尺的萧统领。水珠顺着他刀削斧凿般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萧统领紧实的胸膛上,又顺着那起伏的肌理蜿蜒而下……王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喑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阿远……这些年,你当真……不知本王心意?’”

“哇——!”

整个醉芳居彻底炸了!

口哨声、拍桌声、跺脚声、兴奋的怪叫声几乎要把房顶掀翻。铜钱、碎银子像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砸向林苏棠面前的托盘,瞬间堆起了一个小山尖。掌柜的躲在柜台后,笑得见牙不见眼,手指头在算盘上拨拉得飞起。

林苏棠面上维持着镇定自若的“林先生”派头,心里的小人却在疯狂打滚尖叫:“又是发财的一天!KPI超额完成!钰王萧统领,你们真是我的衣食父母,我的再生菩萨!阿门!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

她,林苏棠,三个月前,还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扑街网文作者,笔名“酥糖”,梦想是写出爆款,月入过万,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现实却是每天在键盘前绞尽脑汁,对着惨淡的订阅数据和编辑的催稿夺命连环call唉声叹气。

那天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深夜,不,凌晨!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着她那张因熬夜而浮肿、挂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脸。文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行标题:《霸总他腰软心更野》,和一个孤零零闪烁的光标。

“啊啊啊!卡文了!要死了!” 林苏棠崩溃地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熟练地点开手机里的相声合集,企图从郭德纲于谦的包袱里汲取一点可怜的灵感。“……于老师三大爱好:抽烟、喝酒、烫头……噗……”她一边啃着辣条,一边笑得像个傻子,暂时忘却了截稿日的恐惧。

笑着笑着,心脏猛地一阵刺痛,视线模糊,电脑屏幕的光瞬间扭曲、拉长,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再睁眼,天旋地转,寒风刺骨。

她发现自己像个破麻袋一样蜷缩在一条冰冷肮脏的小巷里,身上穿着看不出颜色的单薄破袄,冻得几乎失去知觉。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脑海——原主也叫林苏棠,一个父母双亡、投亲不着、流落京城快要冻饿而死的孤女。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穿越?还穿成一个开局将死的炮灰?老天爷,这玩笑开大了!她连只鸡都没杀过,凭什么要体验这种地狱模式?

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凭着原主模糊的记忆,像幽魂一样在陌生而威严的古代京城里游荡。饿,深入骨髓。冷,刺穿皮肉。看着街边热气腾腾的包子铺、香气四溢的面摊,她的肚子叫得像打雷,口水疯狂分泌,却连一个铜板都摸不出来。

就在她饿得眼冒金星,几乎要重蹈原主覆辙,一头栽倒在某个角落时,一阵稀稀拉拉的叫好声和醒木拍击声,从街角一间挂着“醉芳居”牌匾的茶楼里传了出来。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进去。

里面茶客三三两两,大堂正前方的台子上,一个干瘦老头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七侠五义》里锦毛鼠白玉堂的故事,讲得干巴巴,底下人听得也是意兴阑珊,打瞌睡的打瞌睡,抠脚的抠脚。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林苏棠混沌的脑海!

说书!她会啊!虽然没正经学过,但架不住她网文看得多,段子听得溜,脑洞大如天啊!

绝境之中,这点微光成了救命稻草。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和勇气,找到了一脸愁容、眼看就要关张的醉芳居掌柜,拍着干瘪的胸脯保证:“掌柜的,给我个机会!我来讲!保管让您这茶楼起死回生,日进斗金!”

大概是看她眼神里的孤注一掷太过骇人,又或者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掌柜的居然答应了。

于是,从《倩女幽魂》的改编版,到《西游记》里孙悟空大战变形金刚(没错,她就是这么敢编),再到结合本地八卦的《张员外家的狸猫换太子》……林苏棠凭着在现代被各种信息轰炸出来的“杂学”和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硬生生在醉芳居站稳了脚跟,成了京城小有名气的“林先生”。

但京城娱乐业竞争太过激烈,新鲜感过去,客流又开始下滑。

直到某天,她蹲在茶馆门前啃包子时,听到几个街坊大婶唾沫横飞地八卦:

“听说了吗?钰王府又打发走一位太后送来的小姐!好像是将军府的长女!”

“啧啧,钰王爷都二十五了吧?太上皇和太后恩爱得蜜里调油,皇上和长公主也都成家了,怎么偏他一个,跟那庙里的菩萨似的,清心寡欲?白瞎了那天神一样的脸!”

“哎哟,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嘘!找死啊!这话也敢说!不过……我娘家侄子在王府当差,说王爷跟那个冷面侍卫萧统领形影不离的,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啊?莫不是……”

大婶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带着点猎奇的兴奋眼神。

这一刻,林苏棠醍醐灌顶!灵感爆发!

**!CP!禁忌之恋!强强!这题材,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流量密码啊!尤其主角还是位高权重、神秘莫测、颜值在线的王爷!这泼天的富贵,不就来了吗?!

于是,她绞尽脑汁搜索现代**文学精髓,结合京城流传的只言片语,大胆脑补,疯狂加工,炮制出了这部集香艳、狗血、强取豪夺、深情隐忍于一体的旷世巨著——《冷面王爷俏侍卫:钰王殿下的掌心宠》。

效果立竿见影!场场爆满!银子像长了腿一样往她兜里跑!连带着醉芳居那发霉的桌椅板凳、破布门帘、粗陶茶碗都跟着焕然一新!掌柜的更是在醉芳居给她开了个单间,免费长住!

……

“……萧统领心如擂鼓,被王爷那炽热的目光和滚烫的话语逼得退无可退,背后是冰冷的池壁,身前是步步紧逼的王爷。那平日里握惯了刀剑、沉稳有力的手,此刻竟在微微发颤。他垂下眼睫,不敢再看那双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眸子,声音低哑破碎:‘王爷……君臣有别,卑职……不敢僭越……’”

林苏棠沉浸在自己创作的狗血大戏里,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台下的茶客们更是听得如痴如醉,面红耳赤,仿佛自己就是那温泉池边的一颗石头,亲眼目睹了这惊天动地的“僭越”。

“好——!僭越得好啊!” 一个粗豪汉子激动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茶碗乱跳。

“王爷威武!萧统领你就从了吧!” 有人跟着起哄。

“呜呜呜……太感人了,身份悬殊的爱情……” 居然还有姑娘抹起了眼泪。

……

二楼雅座。

楚玄钰原本慵懒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不知何时微微前倾,他修长的手指依旧搭在瓷杯沿上,指节却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的凤眸,此刻深不见底,像结了冰的寒潭,锐利的目光穿过楼下鼎沸的人群,精准地钉在那个口若悬河、正把他描绘成“强取豪夺”登徒子的“林先生”身上。

他身侧,一个穿着深黑色劲装、面容冷峻如石刻的青年腰杆笔直地站着,正是故事里的另一位主角——萧远,萧统领。只是此刻,这位冷面高手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从最初的惊愕、茫然,到难以置信的羞愤,最后定格在一片铁青的死寂。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冲下去,把那个满嘴胡吣的说书人剁成肉泥。

“王爷……” 萧远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压抑,“此獠妖言惑众,污蔑王爷清誉!属下这就去……”

“急什么?” 楚玄钰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压下了萧远周身翻涌的杀气。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上好龙井,轻轻啜了一口,目光依旧锁着楼下那个浑然不觉大祸临头的“林先生”。

“故事编得……倒是有鼻子有眼。”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从容。

“‘温泉共浴’、‘情难自禁’、‘炽热目光’……细节如此翔实生动,” 他微微侧头,看向萧远,眼神里带着点促狭的探究,“阿远,莫非……本王真在何时何地,对你做过这等事?连本王自己都忘了?”

“王爷!” 萧远的脸瞬间由铁青涨得通红,又迅速褪成一片惨白,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单膝跪地,声音都变了调,“属下万死!绝无此事!此乃无稽之谈!这说书人……”

“嘘——” 楚玄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止住了萧远激动的话语。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楼下,看着那个“林先生”正讲到“王爷情动之下,俯身欲吻”的关键时刻,台下的茶客们屏息凝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无稽之谈?” 楚玄钰轻声重复,眼底的兴味越来越浓,那笑容也越发深了些,却无半分暖意,“能编造得如此活灵活现,引人入胜,连本王都快信了……这‘林先生’,倒真是个‘妙人’。”

他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不变,笃、笃、笃,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萧远紧绷的神经上。

“让她讲。本王倒要听听,这出‘掌心宠’的大戏,她还能编出什么新花样来。讲完了……”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轻轻划过,留下一个无形的印记,“再请这位‘妙人’来府里,好好给本王单独讲讲。”

楼下,林苏棠正讲到**处,激动的都站了起来,浑然不觉二楼那两道冰冷而玩味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已经悄然锁定了她的命运。

“欲知这身份悬殊、惊世骇俗的一吻,究竟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还是王爷一厢情愿强人所难?”

醒木再次“啪”地一声脆响!

“且听下回分解!”

醉芳居内,掌声、欢呼声、铜钱碎银落盘的叮当声,再次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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