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棠站在书房门外，手里捧着沉甸甸的红木托盘，上面放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腿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发抖。
深吸一口气，她硬着头皮，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挪了进去。
楚玄钰正坐在书案后批阅文书，烛光下，神情专注侧颜完美，萧远则侍立在一旁，身姿笔挺如松。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正好将两人笼罩其中。一个尊贵慵懒，一个冷峻忠诚，画面养眼得堪比顶级海报。
林苏棠的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职业病瞬间发作，内心弹幕不受控制地疯狂滚动：
【卧槽！这光影！这构图！绝美！】
【王爷皱眉了！是不是遇到难题了？萧统领快看王爷！快给他递杯茶安慰一下！】
【啊啊啊他看了他看了！虽然只是汇报公务的眼神交流！但好有性张力！】
【这距离！不超过一米！按我今天的剧本，下一步就该是王爷一把拉住萧统领的手说‘陪本王歇会儿’！】
【强强！年上！忠诚下属攻x慵懒王爷受！好像也不错？逆一秒！】
她一边脑补得嘴角疯狂上扬，一边机械地按照嬷嬷教的礼仪，小心翼翼地向书案走去，眼睛还忍不住偷偷往那两人身上瞟，试图捕捉更多“素材”。
就在她快要走到书案前时，楚玄钰忽然对萧远吩咐道：“阿远，前日兵部送来的那份舆图，取来。”
萧远立刻躬身：“是。”
他转身的动作干脆利落，衣袂翻飞。
而恰在此时，完全沉浸在自己脑补世界、注意力根本没在脚下的林苏棠，被自己过于“小心翼翼”的裙摆绊了一下！
“啊呀！”
她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扑去！手中的托盘连同上面那只价值不菲、紫砂润泽、刻着精美竹纹的茶杯，脱手而出！
时间仿佛被慢放。
托盘砸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只精致的紫砂茶杯，则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啪嚓”！
无比清脆、无比刺耳的一声，在安静的书房里炸开。
茶杯摔得粉碎，褐色的茶汤和茶叶溅了一地，甚至还有几滴溅到了楚玄钰雪白的袍角和靴子上。
世界，瞬间死寂。
林苏棠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看着地上那堆碎片，如同看到了自己碎裂成渣的未来。
楚玄钰批阅文书的手顿住了，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地上的狼藉，慢慢移到她吓得魂飞魄散的脸上。
萧远的动作也停住了，猛地回头，看着这一幕，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浮现出清晰的、难以置信的裂痕！
“王…王爷饶命！”林苏棠腿一软，再次熟练地跪倒在地，声音带上了哭腔，“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是地太滑！不…是裙摆太长！奴婢罪该万死！”
楚玄钰没说话，只是放下了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良久，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这只紫砂茶杯，乃江南名家顾景舟早年所作，本王甚是喜爱。”
他每说一个字，林苏棠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市面上，”楚玄钰顿了顿，似乎在估算，“价值约莫……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银子？！
林苏棠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她当说书先生赚得最多那天，也就几两银子！三百两！她得说多少本《掌心宠》才能还清？！卖了她都不值这个价！
“王…王爷……”她眼泪汪汪，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能…能分期付款吗？或者…奴婢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
楚玄钰看着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笑意，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本王像是缺牛马的人？”
林苏棠苦笑：“……”不像。
“损坏物品，照价赔偿，天经地义。”楚玄钰语气平淡，继而转向脸黑如锅底的萧远，“阿远，记下，林苏棠欠王府银钱三百两，从今日起，她的月钱，扣一半抵债。”
一半月钱？！她那点微薄的月钱，得还到猴年马月去？！
“至于剩下的……”楚玄钰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如死灰的林苏棠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恶魔般的弧度，“好好观察，好好创作，说不定哪天本王心情好了，觉得你的‘新作’值这个价，便给你抵了。”
林苏棠瘫软在地，生无可恋。
完了，这辈子要是穿不回去，就算是彻底卖给钰王府、卖给这对CP了。
三百两的巨债，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哐当一声，把她昨天还残留的一点点“王府待遇不错”的小庆幸，砸得粉碎。
她的婢女生涯，开局也是地狱模式。
……
第二天，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就已经有了窸窣的动静，粗使仆役们需要赶在主子们起身前，完成第一轮的洒扫庭除。
林苏棠瘫在硬板床上，感觉自己才刚合眼没多久。昨晚她忧心那三百两巨债，辗转反侧，不知道几更天才迷糊过去，此刻只觉得脑袋里灌满了铅，眼皮重如千斤闸。
“梆——梆——梆——”
模糊的更梆声似乎响过，但又像是梦里听见的，她费力撑起眼皮，窗外依旧灰蒙蒙的。
“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她嘟囔着，习惯性地想去摸手机按掉闹钟，摸了半天啥也没摸着，眼睛一闭，又睡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铜锣声几乎在她耳边炸开！
“卯时三刻！各院点卯！迟到的扣半月例钱！”一个粗哑的婆子声音如同惊雷，劈碎了她的美梦。
林苏棠像根弹簧一样从床上弹射起来，心脏砰砰狂跳！
完了！迟到了！
她手忙脚乱地套上那身“王府工装”，头发胡乱绾了个揪，脸都顾不上擦一把，跌跌撞撞地冲出门，朝着负责分配工作的管事嬷嬷院子狂奔而去。
今天萧远没来接她，估计是王爷对她的破坏力心有余悸，先外派培训一段时间，再贴身折磨。
果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神色肃穆的下人，管事李嬷嬷板着一张晚娘脸，正拿着花名册冷眼扫视。看到头发蓬乱、气喘吁吁冲进来的林苏棠，她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在册子上划了一笔。
“林苏棠，点卯迟到一刻，按规矩，扣半月例钱，另罚清扫西侧院，今日之内完毕。”
林苏棠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半月例钱！她本来就被扣了一半用来还债，现在又扣一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而且她一个人清扫一整个西侧院，扫到明天也扫不完啊！
“嬷嬷！我…我冤枉啊！”林苏棠急得语无伦次，现代打工人的申诉本能脱口而出，“这计时方式不科学！没有闹钟谁能精准把握时间？这属于不可抗力！我要求复议！至少给个缓冲时间吧？”
李嬷嬷和其他下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胡言乱语什么！”李嬷嬷厉声呵斥，“府里规矩就是规矩！再狡辩，再加罚冲洗茅厕！”
林苏棠瞬间蔫了，如同霜打的茄子。
万恶的旧社会！没有人权！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的几天，林苏棠彻底体会到了“时空认知障碍”的威力。
“辰时初刻去领物料。”
“巳时正刻前把衣服洗完。”
“未时轮到你去书房外候着。”
这些指令对林苏棠来说如同天书，她得掰着手指头，看着日头影子，连蒙带猜，错误率高达百分之五十。迟到、早退、错过工时成了家常便饭，罚钱的通知一张接一张，她那本就岌岌可危的月钱账户，眼看着就要跌成负资产。
巨大的经济压力和持续的精神紧张让她快要崩溃了。
这天，她又因为搞错时辰，错过了午饭点，饿着肚子被罚去擦抄手游廊的栏杆。看着手里冰冷的抹布和一眼望不到头的栏杆，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绝望涌上心头。
恰逢楚玄钰和萧远似乎要出门，从游廊另一端走来。
看到许久不见的“顶头上司”，林苏棠的社畜本能再次失控，她竟然一个箭步上前，也顾不上擦手，就对着楚玄钰伸出了还沾着污水的右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职业假笑：“王爷！关于罚款和工时的问题，我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会！能不能找个时间握个手…不是，谈一谈？寻求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比如弹性工作制？或者罚款阶梯式累积？”
空气瞬间凝固。
萧远的手瞬间挡在王爷身前，眼神锐利如刀，几乎要将她那只胆大包天的手剁下来。
楚玄钰的脚步顿住，垂眸，视线落在她那只脏兮兮、伸在半空的手上，表情是一贯的慵懒，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和……玩味？他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见到有下人敢对他伸出手要求“握手谈和”的。
“握手？”他轻轻重复，语调微微上扬。
林苏棠猛地回过神来，看着自己那只罪恶的手，如同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来，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奴婢失仪！王爷恕罪！奴婢…奴婢刚才饿昏头了！胡言乱语！”
楚玄钰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抖成筛糠的背影，片刻后，轻笑一声：“弹性工作制？阶梯式罚款？林苏棠，你……倒是颇通商事管理。”
他绕过她，继续往前走，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既如此有精力想这些，今日的栏杆，便擦两遍吧。”
林苏棠瘫在地上，想死的心都有了，谈和失败，债务雪上加霜。
晚上，她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看着窗外凄清的月光，绝望地计算着那笔她八辈子也还不清的巨额债务和日益增长的罚款。王府待遇是不错，但架不住她疯狂被罚啊！再这样下去，她别说赎身，下辈子都得给钰王府当牛做马。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猛地坐了起来！得搞钱！
可是被困在王府里，她能做什么？目光扫过屋里唯一的一盏小油灯和劣质笔墨，这笔墨还是她求了管事嬷嬷好久才领到的，说是要“学规矩”用。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从脑海中劈开！
写话本！老本行啊！
醉芳居的掌柜肯定还惦记着《冷面王爷俏侍卫》的后续呢！虽然不能再写王爷和侍卫了，但她可以写别的啊！
写什么呢？就写……她自己！哦不，艺术加工一下！
就写一个和她一样倒霉的现代女孩，穿越到古代王府，成了最低等的小婢女，欠下巨债，被冷酷王爷各种刁难折磨，但她坚韧不拔，乐观向上，用现代的智慧和沙雕…呃，是机智，一次次化险为夷，最终让王爷刮目相看，暗生情愫……的……故事？
好像……有点狗血？但绝对有市场！尤其是结合她自身的真实经历，写起来绝对真情实感！
说干就干！
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点亮油灯，铺开草纸，拿起毛笔，蘸了点墨，开始奋笔疾书。虽然毛笔字写得歪歪扭扭像鬼画符，但情节和台词在她脑海里汹涌澎湃。
书名她都想好了，就叫——《冷面王爷的落跑小女佣》！
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现实人物，男主角设定成一个架空国家的王爷，性格就参考楚玄钰的慵懒恶趣味和萧远的冰山……各取一半？女主则完全是她自己的翻版，怂而机智。是的，在林苏棠看来，自己还是相当机智的，不然怎么会从两次地狱般的开局中“死而复生”呢？
她写得废寝忘食，完全沉浸在了创作的世界里，把对现实的不满、对王爷的吐槽、对美食的渴望，全都倾注在了笔尖。
因为文思泉涌，隔天，她就写出了大约三回的内容，但怎么送出去又是个让她头疼的问题。
她不敢找别人，最终是用仅剩的几文钱，买通了一个经常出府采买、看起来嘴比较严的小厮，让他偷偷把稿子送去醉芳居给掌柜，并带回了掌柜的回信和……一小锭定金。
掌柜的回信热情洋溢，盛赞“林先生”宝刀未老，新题材虽不如之前那般劲爆，但别有一番趣味，尤其女主内心戏十足，让人捧腹，催她快快写来，价钱好商量！
摸着那锭冰凉却无比可爱的小银子，林苏棠激动得热泪盈眶。
于是，白天，她是钰王府最低等、总闯祸、被罚钱的婢女林苏棠；夜晚，她是躲在油灯下，奋笔疾书、编织着“落跑小女佣”逆袭梦的匿名话本写手。
一切，又变得充满希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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